陶杰:奥斯卡什么时候不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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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陶杰 / CUP媒体 2023年3月14日

奥斯卡颁奖礼,向来都政治化,以今年为最。而且政治的风波围绕亚裔、中国和香港。

首先是香港功夫明星甄子丹,继高调宣布退出美国籍之后,明显为了电影可以在中国上映的票房考虑,接受时尚杂志访问,将 2019 年香港年轻人的抗争定性为「暴动」,并指斥西方传媒为何不多报道正面的中国消息。

奥斯卡几乎历年都涉及政治,由 50 年前「教父」主角马龙白兰度拒绝领奖,改由一名印第安少女上台宣读要求关注伤膝河大屠杀宣言开始,奥斯卡就逐步陷入政治。

如果不涉政治,当年奥斯卡颁奖礼,看见马龙白兰度缺席,看见小女孩上台要求关注美国主流社会屠杀印第安人的历史,就应该由司仪挺身而出,将颁奖礼叫停,将与电影毫不相干的这位印第安少女有礼貌地驱逐出场。

半世纪前首开纪录,是因为美国社会的世代交替。衣冠楚楚的社会主义和保守的基督教价值观,随着反越战的运动兴起,开始退场。以前的「乱世佳人」,代表的战前一套美国主流价值观,随着美高梅片场制度的没落,独立制片的兴起,史提芬史匹堡和佐治鲁卡斯进占影坛,掀起一场电影制作和主题的革命,自由主义思想在荷里活进一步蔓延,取代了从前的保守主义。美国电影由战后出生、吸大麻和反战平权的一代取代。

社会的变迁必然涉及文化霸权的荷里活。最早推介而变性的电影而获得奖项,是德斯汀荷夫曼的「杜丝先生」,当时男扮女装,已经为易服癖鸣锣开道,仍以娱乐的姿态出现,相当中性。到了「丹麦女郎」已经是公开维护变性手术。


1973 年 3 月 27 日,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代替马龙白兰度上台宣读其宣言的「小羽毛」 Sacheen Littlefeather。 图片来源:Michael Ochs Archvies/Getty Images

至少「月亮喜欢蓝」和「罗马」,更是以性别政治和第三世界的贫穷为题材。这两出电影,以艺术而言,相当平凡,却政治意识正确,颁奖之后,过两年就没有人谈论,不像几十年前,由「北非谍影」开始,几乎年年的得奖片,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意识形态先行,也对其他世界造成影响。日本和韩国纷纷效法,「上流寄生族」这类揭示贫富悬殊的社会写实题材,是进步奥斯卡和西方影展的一张通行证。

于是北京出生的女导演赵婷的「浪迹天地」得到最佳电影奖,但因为导演声称,以前生活的地方充满谎言;这番话导致其本人及其电影在中国遭到抵制。

但是杨紫琼没有沾上这一部分的政治,于是又获得中国官方大方协助宣传,在这个时刻,形象低落的中国,需要杨紫琼为这个国家近年「战狼外交」带来的负面形象洗白。

在这方面,甄子丹和杨紫琼,也有意无意担当了这种政治的角色。只是杨紫琼的身段和处境比甄子丹优越和灵巧。荷里活和奥斯卡的政治化,连结到网络以及中国的影响力,必然每一年到了 3 月,就是一个激烈的战场。

在这场政治斗争中,中国的影响力逐渐增加。而以美国的为首的西方自由主义势力,面对中国,有点进退失据。杜林普是美国左翼的头号敌人,但整个美国又是中国的头号敌人,然而中国又是荷里活的最重要国际市场。三者角色重叠,利益冲突,令奥斯卡主办单位无所适从。


赵婷是第一位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女导演,其得奖电影「游牧人生」却遭中国审查、抵制。 图片来源:Todd Wawrychuk/A.M.P.A.S. via Getty Images

奥斯卡的困境,也是荷里活的困境,同是也是美国面对中国威胁的困境。其中的演员,不论甄子丹、杨紫琼,还是成龙,走马灯一样,你方走罢我登场,其实都是前线的几只棋子。而数以亿计的世界观众,在另一场不带硝烟的战争中,是观众的同时,也是被政治意识洗脑的目标。

如此尖锐的文化战争,到底得奖的电影好不好看,已经是其次。至少这几年来,奥斯卡得奖电影的娱乐性大减,政治意识的正确性大增。变成许多著名的大制作,以无法或无心成为奥斯卡竞选电影为荣。

另一方面,电影串流平台如 Netflix 冒起,也令戏院此一电影的载体走向没落。荷里活不知进退,随波逐流,陷入政治意识形态的迷雾而找不到出路。这是西方现代文明走向衰退的重大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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