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德里——先是在中印有争议的喜马拉雅边境中国一侧冒出手机信号塔、新的公路和监控摄像头。然后是双方军队之间的争吵愈演愈烈，先是冲突和推搡，最终变成拳脚相加。再然后，大约三年前，印度士兵发现他们的中国敌人手持写有小小数字的铁棍——这显然是作为标准装备发放的武器，表明中国人正在为肉搏战做准备。“这就是中国的运作方式，”前不久退役的印度印藏边境警察官员J·P·亚达夫(J.P. Yadav)说。“这些都是经过周密计划的。”现在，边境爆发致命斗殴数周后，成千上万的中印军队在地球最偏远地区一段锯齿状争议边界线上集结。卫星照片显示了中国的浩大声势，包括大量新帐篷、新库棚、火炮，甚至坦克。
两国都指责对方在模糊的边界地带发起挑衅行为。但据在这个名叫拉达克的地区生活和工作的人说，中国对印度领土的推进已经持续多年。
这个地区位于喜马拉雅山脉高处，几乎没有明显的战略价值，资源和人口也很少——大部分地带都位于海拔4500米以上，在这里甚至呼吸都很困难。但是，印中两国都被民族主义情绪日益高涨的政府掌控，不会让出一寸领土，即使是在从未得到最终勘定的偏远边境也是如此。夹在中间的拉达克人是一个脆弱的群体，人数可能有数十万之众。他们在文化上是藏人，自认为印度人，长期以来在帝国的边缘被拉扯到不同的方向。“如果我们现在不说话，那就太晚了，”拉达克人政治家仁增·斯帕尔巴(Rigzin Spalbar)说。“中国人入侵占领了我们的土地。就连媒体也没有说真话。他们只是在展示政府想让他们展示的东西。”
斯帕尔巴和其他知名拉达克人士坚称，他们多年来一直在报告中国的入侵，但印度军方拒绝对此采取任何行动。他们说存在一个缄默法则：印度军队不想面对一个更强大、更有侵略性的军队正在稳步蚕食其领土的事实，而印度媒体也是同谋。
印度军方拒绝对本文置评。中国官员也对细节守口如瓶，包括是否有中国军人在6月份的冲突中丧生。西方情报人员认为这条边界线是亚洲最危险的热点之一，他们认为中国在这场战斗中损失了十几名士兵。
7月初，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突然出现在拉达克，身穿宽松的绿色军服，戴着飞行员墨镜，向军队发出号召。
“朋友们，”他发誓，“扩张主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暗示印度有反抗中国的意志。
几年前，两国同意双方军队在边境对峙中不能开火。但中国人似乎在试探规则的极限。在今年6月的战斗中，有20名印度人丧生，中国士兵死亡人数不详。印度指挥官说，中国军队使用的是带铁钉的铁棒。
许多分析人士表示，中国在拉达克的行动反映了中国领导人习近平2012年上任以来中国在亚洲各地更为强硬的做法，尤其是在南海问题上。
此外，莫迪标榜的印度民族主义复兴可能也刺激了中国人。印度也一直在争议边境（即“实际控制线”）沿线修建军用道路。印度官员最近还承诺收回位于高海拔地带的阿克赛钦。印度称，这座高原是拉达克的一部分，但中国控制着它，并宣称对其拥有主权。
中国人民解放军退役上校岳刚表示，阿克赛钦对中国军队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位置”。他说，如果印度占领它，“将会切断西藏和新疆之间的交通”，那是中国在持续关切的两个动荡地区。
拉达克在文化、语言、历史、佛教等方面都与西藏接近。但是拉达克学者们在一件事情上非常坚定：他们不想成为中国的一部分。
“拉达克人认为自己是印度人，”拉达克政治学家索南·乔尔丹(Sonam Joldan)说。
直到几年前，拉达克和西藏的游牧民还可以赶着山羊、绵羊和牦牛群在孤独的高原上自由走动。他们会在实际控制线的一段汇合，做以物易物的交易。
拉达克人带来印度香米之类的印度产品；藏人则带来塑料保温瓶之类中国制造的物品。拉达克人说，中国军队占领该地区后，交易活动就结束了。
这不是拉达克第一次被卷入地缘政治。
19世纪中期，英国参与建立了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这片领土沿着喜马拉雅山脉，仿佛绵延不绝。控制印度次大陆的英国人认为，对抗俄罗斯帝国的缓冲区越大越好。
因此，他们允许查谟和克什米尔的王公把邻近的拉达克也占领了，使其得以垄断利润丰厚的羊绒贸易。亚洲的这个地区以开士米（这个词就来源于克什米尔）闻名，拉达克的昌什吉长毛山羊出产的羊绒格外精美。
但是即使在签署了几项条约之后，拉达克和中国之间的边界也从未明确界定。整条线蜿蜒穿过很少有人攀登过的高山。
“英国时代有不同的说法，”研究中亚历史的学者西德克·瓦希德(Siddiq Wahid)说。“阿克赛钦是西藏的一部分、不是西藏的一部分、是拉达克的一部分、不是拉达克的一部分。”
1947年印度获得独立、巴基斯坦建国后不久，两国为争夺查谟和克什米尔爆发了战争。这个原本希望保持独立的土邦匆忙同意成为印度的一部分，因此拉达克变成了印度所有。
1950年，中国入侵西藏，并很快修建了一条连接西藏和新疆、穿过阿克赛钦的公路。这个地区非常荒凉，印度直到几年后才发现这条路，从而在1962年引发了一场短暂的战争，最终给印度带来了灾难性的损失，中国占领了阿克赛钦全部14000多平方英里的土地。
到1970年代中期，局势有所缓和，至少在中国方面是这样。印中军队之间达成一项协议，包括在边境对峙期间禁止使用火器，以及定期举行会议以解决争端。
不过，巴基斯坦的局势仍然很紧张。查谟和克什米尔这一片领土，把印度推向了与巴基斯坦和中国的反复冲突，三个国家如今都拥有核武器。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中国边境服役的印度士兵还记得与中国军队的友好往来。
“我们过去常常握手，他们跟我们合影，我们也跟他们合影，”退役军官索南·穆鲁(Sonam Murup)说。
与中国人会面是一个值得期待的亮点。驻扎在边境的士兵得在寒冷的、如月球表面般的山间巡逻数周，只有很少的食物和水。
“我们可能每15天到16天洗一次脸，”穆鲁回忆。
但与中国的友好关系多年前就结束了。拉达克人说，在碟木绰克和班公错等地，中国军队封锁了牧民进入印度领土的道路。班公错是一座风景优美的湖泊，曾经爆发过几次斗殴事件。
印度军官说，他们试图遵守避免冲突的协议，比如拉起横幅，上面用中英文写着“这里是印度领土”，但中国人不听不看。印度指挥官承认，他们的士兵现在也携带竹竿和弹弓等手持武器。
印度指挥官承认，中国对该地区的开发明显超过了印度，这可能使他们在冲突中获得战略优势。
“他们有更好的设施，”前边境官员亚达夫说。他说，中国沿着边境铺设了一条公路，中国边防部队得到了军用车辆的补给。
但亚达夫表示，印度人有一些优势。他声称，中国军队的体质较差，“他们不怎么走路。”
更重要的是，他补充说：“他们没见过战争，而我们这边的士兵每天都在克什米尔开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