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刘艳丽,网名:拽拽重出江湖,国际中文笔会成员,人权捍卫者。2018年独立中文笔会颁发的第14届林昭纪念奖和2019年第二届余志坚纪念奖的获得者。数度入狱,目前关押在汉口监狱。刑期至2022年3月23日结束。

10月6号,办案人员梁和王再来,我再一次嘲笑他们孜孜不倦整我,他们说,他们没办法,这是他们的工作,十一长假结束上班后就要起诉到检察院了。

我没有感觉,甚至还有一点期待,我要在法庭上为自己据理力争,只是心里怪家人请律师也太慢了。同时也怀疑律师来了不让会见。他们说,会见律师是我的权利,他们不会不让律师会见我。
那样子,很有几分守法的样子。
我却不敢相信。

号室里的人都认为我不会被起诉,因为我没有罪,这么大动干戈只是想我认个错而已。
对会不会起诉,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起诉意味着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了解过司法程序,也不知道我这案子中有哪些部门参加,有些什么程序。

反正只要上法庭,我一定会据理力争的,言论无罪,我无罪,家里人不请律师或者律师不让会见,我就为自己辩护。

10月9日下午,铁门开了,狱警说律师会见,我都已经在监室外了,提我的狱警被告知办案单位禁止我会见律师,我又被关进了号室。。
他们果然在做这种剥夺我的律师会见权的事!
整个号室都被震惊了,多大个事啊连律师都不让会见?
跟她们的不同在于,我知道他们的无耻,不许我会见律师在我的意料之中。
这就是见识不同。

不喜欢背监规、权利,认为自己不久会出去,全国同类的言论案子关押太久的基本上没有,了不起行政拘留,即使行政拘留也是违背宪法35条的,像我这样刑事拘留的已经是很过分的了。虽然不想背监规权利,不过我依稀记得在押人员的律师会见权不可剥夺,如果合法权利被剥夺可以向驻所检察官反映。
马上学习监规、权利!
学习完监规权利和在押人员学习手册后,我依据上面的法律规定,写了两封投诉信,一封呈驻所检察官,一封给杨所长,表示根据法律规定,只有两种罪名不得会见律师,一种是危害国家安全罪,一种是大型贪污腐败罪,这两种罪名都不是我的涉嫌罪名,我强烈抗议东宝公安局剥夺我的律师会见权。

信是由号长带出去的。

这就是号长可以牛逼的原因,她经常在号室威胁,不听话的不给带信出去,还说,是张干部说的。

我是不可能相信这个谎言的,即使张干部真的这样说过,她也错了。

10月10日早上杨所长巡视号室,我向他再当面反映不许我会见律师的事,要求会见律师。杨所长告诉我,胡所长已经跟办案单位沟通了,办案单位表示要请示领导再决定是否让我会见。

我说也向驻所检察官反映了。
杨所长给了我一个然并卵的表情。出狱后,家人告诉我,给检察官的信让他们恼火,因为,我不思悔改还在要言论自由,他们不会对我手软。

在中国,你以为你在行使合法权利,他们却认为你在挑衅他们。
权力就是这样傲慢。

10月10日下午,杨所长告诉我,已经联系了办案单位,他们马上过来,如果我要见律师给他们提。
办案人员来了,我毫不隐讳地表达了对他们的鄙视,不许我会见律师,可耻。他们说同意我会见律师,48小时内同意我会见律师就没有违法。同时,他们两人对我进行人身攻击,讽刺我天真幼稚,梁勇说,别看你那么多粉丝,我一点都瞧不起你。
瞧不起就瞧不起呗,要是你都瞧得起我了,我得多差啊!

他们建议我悔过。
我还幻想跟他们讲道理。

当天下午5点左右,大家都在风场洗洗刷刷,张干部喊我出去。号室门口,张干部说:“刘艳丽,这是我给你送的水,拿进去用吧。”我向张干部致谢然后把水提进去了。刚才号长靠在门边,我注意到她的表情有几分不悦。

我已经用冷水洗过了,她们建议我倒一瓶水喝,剩下的泡脚。
姓胡的毒贩问我能不能给她一点,我同意了。姓胡的是个极度精明的人,从来不错过任何好处。

过了一会,我听刚进来的号长在跟她的心腹温某(主管财务)说:“有的人没眼色,不懂规矩,我这人人还可以,如果不懂做人我是不会给她方便的。”
她在那里喋喋不休,好像在示威,难道是说我?
刚才张干部给我水,她确实十分不悦,地位被挑战?泼了她的面子?

我过去问她:“你是在说我吗?”
她说:“没什么,已经过去了,我这人很直,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问:“是说我?我怎么了?没明白。”
她说:“没明白就算了,过去了。”
现在的我能确定她说的是我,当时的我竟然一脸懵逼,对这位号室里一言九鼎的人物,我不了解,也许张干部给我水没有给她水威胁了她的权威?她一直在号室吹嘘跟各位干部跟杨所长关系多好,而我这个没有吹嘘的人得了她没有得到的东西,让她内心有了嫉妒?不过我对她还真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自认为在进来的这几天里,她对我还可以,我只是真心不希望是自己让她不高兴了。

虽然每次被干部叫出去后进来,她都是满脸的幸福,有时候甚至蹦蹦跳跳,但是我知道她在外面给干部干活,打扫办公室,浇花草,擦地板,给他们烧水。
我觉得她挺不容易的。
她常常在号室里告诉我们,如果不是她,我们连水都没有喝的,如果不是她给杨所长建议,看守所是不会卖水果给大家的。
别的号室就没有水喝。
若不是她,我们不可能有水果吃。

正因为知道她在外面的付出,所以我对她给大家带来了幸福生活只有体谅。如果这次是我惹她不开心,我非常抱歉。我问教我洗厕所的李琴,赖月琴刚才是不是说我,李琴是个非常热情的人,乐于助人,性格开朗,她说,管她呢!过自己的!

随着时日的增加和信息的互换,我得知,我们有水喝不是她的功劳,管教干部给每个号室都送水了,反而她做得很差很不公平,干部送来的水,她更多的给了她的几个心腹。

由此我想到了朝鲜,垄断一切信息来源,垄断一切资源,然后告诉人民,一切都是金家的恩赐。

信息来源单一了,不管多聪明的人,都会失去判断力。

10月11日上午,杨所长告诉我,刚才所里已经开会了,会议一致通过我可以会见律师。我可以会见律师了,“你的律师就要来会见你了”,末了还交代一句:“不要再闹了!
我欢天喜地谢谢他。

10月11日下午,会见律师。

终于见到了律师,律师姓刘,是我的老家人,在辈分上我应该叫爷爷,是本地一家律所的,来的是两个人,我都怀疑另外一个是探子。
他给我做会见笔录,无非是他们找的证据有哪些,能不能回忆起来,有没有刑讯逼供,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给他说,有什么话需要给家里人说等等。律师告诉我,我被抓后,家里人都十分着急,是我弟弟请的他,我老公催他来看我已经催了好多次了,他们都说你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这次受这么大的委屈,他们担心你在里面疯了。

我也想疯啊,如果疯了有用的话…….
即使刀割在身上,也要压抑自己爆发的冲动,因为,我不想自己脆断。
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一定不能让它发生。

我问,那天被不许会见我的是你们?我也在看守所抗议了。
他说不许会见是侵犯律师权利,我们会抗议的。

接着,他就劈头盖脸指责我,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对抗国家机器,“还不快写悔过书!国家机器都向你开过来了!”他的态度让我十分反感:“你是我的律师还是公安的律师?我有什么罪?凭什么悔过?”“还没罪?还不懂形势啊!现在是什么形势?你看看网络上还有谁敢说话?连贺卫方都闭嘴了,你比他还牛?快写悔过书吧!”
我没好气“我请你做我的律师,是为了让你为我辩护,不是为了听你说我有罪的。”
律师走后,真的很失望,怎么会请这样的律师?这也是国保同意我见律师的原因吧,本来他们不同意我见律师的,一看来的本地律师,可以玩于股掌,就同意了。

10月12日,律师又来会见了,这一次不是我的那位本家爷爷,是夫君的表妹,她说她跟我的本家爷爷刘律师在一个律所,在看到我的案子后,主动联系她表哥,还责怪表哥遇到这样的事不找家里人找外人,叫我家夫君给她写了一份委托书,她就进来见我了。

她掏出刑事诉讼法的书,给我对照法律条文,告诉我,首先,诽谤罪是属于公民权利那一项的,你所诽谤的人是毛泽东周恩来,他们是死人,不是公民,诽谤罪是不成立的,即使他们是活人,根据转发的内容,哪些是你编造的,哪些是你明知道虚假故意转发的,你想一想。
没有一条是我编造,没有一条是我明知道虚假而编造,没有一条是我明知道虚假而转发。
她说,在法庭上我会为你做无罪辩护,但是现在我们不能把底兜给他们,如果他们一旦意识到这些不能定你的罪,他们会考虑给你增加罪名。现在我的打算是去沟通,尽量不走检察院程序,不走到法院那一步。
“走到法院我也不怕。”我说。

“走到法院有什么好?难道你相信他们不会制造冤案?你知道你的情况有多严重吗?我在公检法也有一些熟人,想跟他们打听你的情况,人家一听说是你的案子,面都不见。”
“有多严重又怎么样?我没有做任何违法害人的事,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他们如果想弄死我,就弄死我好了,我就不信历史不会审判他们。”
“想做烈士是吧?你想过你的家庭吗?别人为你欢呼,谁会在意你的家人受的什么苦?还有你的儿子,他没有妈妈,你忍心他是个孤儿?就是关错了你又怎么样?你已经受苦了,是国家赔偿又不是他们赔偿。”
“我当然不忍心,你觉得我不忍心就能解决问题吗?他们制造冤案就不会付出代价吗?”
“你不要以为他们冤枉你了就付出代价,就是关错了你又怎么样?你已经受苦了,错了是国家赔偿又不是他们赔偿。”
确实如此,什么国家赔偿啊?纳税人赔偿。为什么制造冤假错案的人自己不付出代价呢?正因为他们不付出代价,所以他们制造冤案从来没有畏惧。
“我去沟通,你要记住,不要跟他们谈对错,不要跟他们谈法律,你现在是弱势,你越跟他们谈,他们越觉得你不可救药,说什么认什么,可以认错不要认罪,哥也交待了,做不到宁可沉默也不辩解,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早点出去。”

再一天,又律师会见,是我的本家爷爷刘律师,他说我的案子他为主,老公的表妹丹丹为辅,我说,不,以丹丹为主,你为辅。我说丹丹知道我没有罪没有错,她什么都明白。他说:“我还不是什么都明白,但是能说吗?不能说,个体对抗国家机器怎么能赢?我们律师事务所还不是得到境外捐款,敢接吗?不敢接,不仅不敢接还要汇报。”
什么意思?境外捐款支持他们为人权发声?

丹丹常常来看我,交待我,说是她表哥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在号室里注意不要跟人谈什么,一定会有人监视我,告密我的。
告密就告密呗,无所谓啊,我又没有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那会对你的处理结果有影响。
我的处理结果只跟证据有关,跟我在号室里说什么有什么关系?想不出来有什么影响,我行的端立的正,问心无愧,管它呢!
怎么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啊?她发火了,已经被关起来了还不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吗?你正确,谁跟你讲正确?
那就鱼死网破好了。
现在结果是鱼死网不破。
好吧………
反正你一定要注意。
我天性心里不搁事,喜怒形于色,做到多难啊!多憋啊!
你就不能改变自己?都这样了还不改变自己!
好吧,我试试吧。
都是被共产党折磨的人,谁会那么蠢那么坏出卖牢友?我觉得不可能。
我对人性之善从不奢望,却从来不忍心以恶揣度人性。
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

不管是看守所所长还是办案警察,都对我说在号室里说话要注意,我不认为有什么好注意的,因为我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也没有想掩盖的罪恶,如果说我的罪恶是我的思想,我不在乎我的思想被人分享,释迦摩尼不也是孜孜不倦布道吗?如果你认为你的思维方式是符合常识逻辑和真理的,为什么没有信心与人分享呢?为什么怕人知道呢?
我没有必要掩藏自己。

丹丹说,她接手我的案子,找到东宝公安局,吴副支队长问她对共产党什么态度,丹丹说,我是坚决拥护共产党的领导的。他们才没有说什么。
哦…….我也是坚决拥护共产党的领导的,只是希望它改正不足,如果这都不可以,我如何拥护它的领导呢?
我只拥护允许我反对的政党。

10月13日,早上巡号室,杨所长宣布把我调号室。
刚进来不久,跟大家刚好熟悉了,都认为我很快会出去,我也认为我很快会出去,不想再去适应新的环境。我说:“我不要换号室,我不要!”
号长安慰我:“好好。”
我不想离开这个号室,很给她长脸。
据我观察,她在杨所长那里比较有分量,她也愿意表现她的能力给大家看。

风门关后不久,铁门开了:“胡所长要见你。”
在一间有监控的房间里,我见到一位个子不高颇为儒雅的着制服的人。

他告诉我:“以前骂骂领导人都没事,习主席上台后讲究这些,你看毕福剑,还不是也没做什么,就饭桌上唱了首歌对毛主席不敬,就被开除了。关于你转发的那些内容网上确实也蛮多,我们都看得到,你的案子可大可小,主要看你的态度,你进来后,蛮多人都在关心你,你们单位也蛮关心你,如果你罪名成立,文明单位都不能评了,该认错的时候还是认个错的。”
我说:“言论自由,我能有什么错呢?既然他们这样对待我,我现在知道网络言论是很危险的了,既然很危险,有错没错我都不再做了不就行了?”
胡所长说:“你这个态度就蛮好,你就写个悔过书交给干部也行,交给我也行,我帮你递上去。在号室里说话要注意点,你的表现领导也在看,还会问你号室里的人。”
我说:“悔过书我不会写,我可以写保证书,以后不再发就行了。”
胡所长说:“那样也行。”

看守所长叫我在号室注意说话,办案单位会找号室的人了解情况。都这么说。胡所长的建议应该没有恶意,办案人员就难说了,也许为了对我精神折磨。这是我后来想到的。当时,我单纯地以为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只不过道不同而已。

关于我能否会见律师,后来了解到胡所长帮了很大的忙,他代表看守所跟办案单位沟通,说刘艳丽的罪名根据法律规定是可以会见律师的,你们不让律师会见他是不合法律规定的,你们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过来陪同会见,但是不让会见是不对的。
办案单位同意我会见律师了。

不仅胡所长,还有看守所的干部,他们都守住了法律底线。

胡所长不管从法律还是人品方面,我都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在我关了6个月后,我再一次不被允许会见律师,除了我家夫君的表妹李律师和上海的王律师,其余的律师一律不许会见,那个时候,表妹已经解除委托了,换了任全牛律师。
那一次他没能维护住法律尊严,因为,下达不许我会见律师的命令的人,级别在他之上。

胡所长问我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从比较优越的环境一下子来到看守所,心里落差也很大,生活上也会不习惯,有什么需要就给他说。我告诉他,我想每天洗热水,还有就是我有椎间盘突出症,在外面每天都要按摩的,平时躺的时候多,我想多一些躺着的机会。胡所长说这些他来安排,医务室有红外线治疗仪,不舒服可以到医务室照一照,他也认为洗热水是大家的权益,只是看守所条件有限,以后搬到新地方会有热水供应,他会交代干部每天给我送热水。谈完后他送我回号室,叫出号长,叫她给我准备一个病号铺,让我不舒服的时候能躺躺,看看同室的人有谁会按摩,可以给我按一按。
我看到号长的脸色十分不悦,跟张干部送我热水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胡所长走后,她就教训我:“就你比别人特殊,在这里,病得快要死了的人都不可能得到特殊照顾,胡所长说了就能行?张干部不同意!”

我看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心里十分惭愧,我认为她人不错,我却让她不高兴了。
我很抱歉。

她才是号室里最有地位的人,自从我来了,这一切都变了。号室牢友告诉我,她们看得出来,这些干部都很尊重我,每一个来叫我的干部,对我的态度都跟对别人不一样。这点,我也感觉到了,可能因为都比较好奇我?有机会就跟我聊几句,基本上对我有着普遍的善意。
他们不想认识我都不行,据说,我一进看守所,看守所如临大敌,专门开会要求,新来的刘艳丽,不许任何人向外透露任何消息。
与此同时,外面好多关心我的人都在跟看守所的熟人打听我的情况。
最后家人总算得到了一个消息,且是唯一的消息:看守所专门开会要求,新来的刘艳丽,不许任何人向外透露任何消息。

特抬举姐姐我吧?哈哈!

赖月琴暗地里已经开始对我围剿,我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了。有人悄悄告诉我,她嫉妒我。我觉得不仅仅是,我怀疑还有干部的交代,交代她监视我,然后正迎合了她的嫉妒心。

既然答应了胡所长写保证书就写吧。

写得我焦头烂额!号长讽刺我:“不是不写么?”我说:“没办法啊,我只能写个保证书。”

号长说:“知道为什么要给你换号室吗?是因为你不愿意悔过,所以要给你换号室作为惩罚。胡所长亲自跟你谈话,发现你不是那样的人,还是愿意悔过的,就没换。”
原来这样………

我见不得好人。胡所长是一个好人,文质彬彬,温和善良。如果说别的狱警在我面前有两张面孔,胡所长从头至尾在我面前都是真实的一张脸,真诚,善意,依法。
保证书写好了,就那么一张纸却写得我心烦意乱,先是给号室的杨姐看,杨姐是玩六合彩进来的,这一批荆门抓了六合彩大小码庄几十人,祸起荆门纪委出纳挪用公款买码,涉案金额具体金额说法不一,有的说1600万元,有说近3000万元,被抓码庄个个心中不服,“我们又不知道别人使用公款买码的,你们自己管理不严出了问题凭什么让我们买单?”
连办案警察都认为他们不该,只是宽慰他们“要怪就怪你们点子低”。

我问她们为什么不抗议,她们认为这个社会没有说理的地方,所以自认倒霉,只希望不要祸及家人。

张干部催我交保证书,还告诉我胡所长要联系办案单位。我自认为,他俩催我,更多的是关心,希望我早点出去,我没有想到还有领导催他们这个可能。

杨姐在某些地方建议我改改,免得他们认为我态度不好。我交了保证书,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10月14日左右。

表妹丹丹基本上每周会见2次,一是看看我,陪我聊聊天,二是告诉我外面的情况。说我家夫君找到了市局的领导,领导说,不悔过就一直关。后来知道那人叫张先峰,市局国保大队的大队长,在我被羁押的日子,来看守所见过我三次。我的父母弟弟都在找公安检察院法院等,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我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要判,市里开会决定坚决打击,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从生活上照顾。

出来后,家里人也告诉我十一假期结束后后他们找到检察院领导,得到的消息是一定会判。我感到奇怪了,既然他们决心一定会判,为什么十一放假期间,吴章兵还到看守所要我悔过才有希望?
家里人说,要你悔过是为了把你坐实。
从来不相信悔过书可以把人定罪,这是挑战常识和人性。
即使定了罪,也是笑话,被笑青史,我不怕。

丹丹每次见我,都自信满满,她相信我是没罪的,即使上法庭一定会无罪辩护,她劝我写悔过书出去算了,她认为我的案子的关键在于我的态度,她会积极做个沟通者。她不是自信她的无罪辩护,而是自信她能沟通成功。
我不愿意写,我没有错。
他们的人有说,我没有什么罪,只是个态度问题,写悔过书就放。
丹丹表妹也希望我写悔过书出来,面对现实,市局有领导说了,不写就一直关。
一直是多久?
家里人也不认为我有什么错,不该写,僵持很多天后,考虑到我为鱼肉人为刀殂,家里人动心了。
“写个悔过书而已,他们也不能把你心剖开看对吧?出去最重要。”表妹苦口婆心。“你的兄弟姐妹都同意你写悔过书了。”

我给胡所长的保证书,怎么没有结果呢?
写纸条出去要见胡所长,没有反应。
我怀疑号长没有转交,她早说了,不听话就不给带条子出去。我从来没有舔她,干部的关心我也受之坦然,没有感谢号长的恩典,她想折磨的人,我总是去安慰,不像有的人马上揣摩上意自觉保持距离。
本欲找张干部问问,不等我说完,她就打断:“有事给赖月琴说。”
赖月琴说:“谁如果想越过我直接找干部,别怪我不客气。一个个都没有规矩是吧?”

所有的痛苦始于有了出去的欲望。
而欲望的产生来自于外界的撩拨。

我对自然环境的不适应和人文环境的不适应,终于雪上加霜了,出去的欲望让我开始焦虑起来。
不给胡所长交那个保证书就不会有期待了。
丹丹这边也在积极劝说我写悔过书。
给胡所长的保证书跟丹丹这边的,没有交集吗?虽然满腹狐疑,自己却身不由己被推着往自己不愿意的方向走。

有了第一次写悔过书,就会有第二次,然后,自己就会一步步走入他们设计的陷阱。

丹丹把弟弟、姐姐、夫君每人帮写的一份保证书交给看守所前台了,看守所审核后给我了,他们叫我把他们融汇在一起写一篇。
一位不认识的干部特意在我们号室窗户那里交代:“写好了就及时给我们帮你交上去。”
貌似我写悔过书是看守所里的大事?这让我太有面子了。
几易其稿,终于定稿,交给了号长带出去给干部。

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几天后,早上训话,杨所长说,他被局长批评了,因为我的悔过书写得不好。
我自认为杨所长是个不错的,累他被领导批评,实在是我的过错。
他说有时间会喊我出去,他指导我写。
我非常配合,在他的指导下,我又写了一篇,据说这次领导比较满意。
但是并没有提什么放我的事。

我的焦虑越来越深。
在号长那双毒辣的眼睛的威胁下,大家都在躲我,号长的狗腿子也对我摆出扑咬态势。所有对我友善的人都被警告。

家人也坐不住了,丹丹告诉我,说我家老公叫她带话进来,要我要求见双局长,还要我在他们面前哭。我只有愤怒,怎么哭得出来呢?丹丹说,女人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强硬?女人本来就是弱者,哭哭没什么啊。
哭是不可能的,要求见双局长我没意见。
我写纸条要求号长带出去给干部,我要求见双局长,也要求见胡所长。
以胡所长的厚道,我相信他要我写了保证书,会负责追问这事的,这是胡所长的品质给我带来的信任感。
胡所长一直没有见我。我怀疑这位号长私下里撕了我的纸条,再不,就是管教干部没有把意思转达。

我要见双局长,这位号长是不敢私吞的。
双局长来看我了。在我已经不抱希望见他的时候,他来了。见他前,办案警和丹丹杜交代我要态度好,要有认错认罪的表示。
是杨所长打开监室的门叫的我:“你不是想见领导吗?领导来了。”
同来的有吴、王、梁。这一次主谈的人是双局长。
一进门,双局长就热情喊我:“小刘,认识我不?我就是双国庆,听说你要见我,我特意来见你。”
我说:“谢谢双局长。”
他说:“你可能没有见过我,我倒是对你很熟悉,网上有很多你的照片,你的照片都蛮漂亮呢。”
我说:“我可能比较上镜吧。”
“你没有见我之前是不是觉得我很凶?现在见面了有什么感觉?“
我说:“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很慈善的,也蛮和气。“
“小刘啊,据我们了解,你家庭也满幸福,你老公是老师,你们两口子工资都高,日子过得应该蛮不错,儿子成绩又好,还是年级前10名,这一次你出事对他影响都蛮大,成绩也退步了,你跟我们一样,属于体制内的人,你这样说共产党不好,就是吃党的饭砸党的锅。”
我说:“双局长,我的每一分钱都是都是我跪着挣来的,我如果什么都不干共产党也发我钱我就承认我吃的是共产党的饭。”

双局长说:“小刘啊,经过我们了解,你在单位也蛮敬业,对家庭也有责任心,对父母也不错,怎么会做这些事呢,给家庭带来多大的麻烦?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能有什么错?我的错在于太有良心。”

整个过程,王警一直在录像,录吧!他们说我太任性,不肯受委屈诸如此类,我告诉他们:“你们其实并不了解我,我确实受不得委屈,但是我的忍耐心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在这里坐牢,别人连水都不给我打,我不是也忍耐了吗?”
在我的案子上,他们一直被他们的主观看法所左右。他们给我贴上了各种标签,为他们打击我找各种合法性借口。我洞悉他们的心思,我只是告诉我自己:无论他们怎么想收拾我,他们都是错的,我坚信历史会审判他们的罪行。

不想在他们面前哭,我确实哭了,泪如泉涌,我低头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不知道谁递我了纸巾,我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在这群想残酷打击我的人面前崩溃,这是我最耻辱的时刻。

这是心理战的一种,我认为我中招了。同意写悔过书,是他们打开我的第一道防线,让我开始期待出去,有了期待就有了等待,有了焦虑,于是,他们让我进入漫长的等待,都不见我,各个环节都不往前推进。
然后从各方面告诉我,家人都不好,特别是儿子。

不到崩溃状态,我是不会哭的,倔强是我的天性。

直到今天,写书的今天,也就是2018年5月4日,我仍然不肯原谅那个出馊主意要我见双局长的人。我凭什么要见他??对不想放你的人来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双局长问我生活上有什么需求,我相信他是客气话,不过我还是提出来了,我要洗热水,我肚子饿,我晚上值班受不了。
他们问不是有饭吗?是不是饭不够?我说不是的,是我吃不下,那些都不叫菜,叫漂,我吃不下。
他们就感慨我平时可能生活优越了不习惯这里的环境,他们会找看守所改善我的生活。问我还有什么需要照顾的,我说每天晚上要值班2个小时,我无法承受。他们说会找看守所解决,似乎很认真的样子。

我说,不可能的,号长不会同意的。
吴章兵问,你说的号长是不是就是你们一起的在押人员?
我说是的。
他说,一个在押人员么……

在押人员怎么啦?作为号长的在押人员,就是号室里的王。
看他那手到擒来的样子,我不以为然,我知道我的这些生活问题他们都无法解决,且不管他们是否真心,即使真心也解决不了。

前不久,胡所长跟我谈话问了生活方面的问题,曾经专门交代厨房给我每天送菜,也只是坚持了3天就被取消了,原因是,号长跟杨所长关系非同一般,听她在号室里的话我就知道她在杨所长那里吹风了,“都是在押人员,凭什么只让她这样的待遇?我们也要。”杨所长趁机找理由送了3天的菜就取消了。
晚上不让我值班也不可能,只有号长有晚上不值班的特权,杨所长不答应。
天天洗热水,也不可能,胡所长早就告诉我,他已经交代管教干部,每天给我送热水,号长马上就回号室说,张干部说了,她不是我们的丫鬟,是不会给我们送水的。
所有的照顾不过是说说而已。
按这个逻辑,给我送饭也是伺候我们了。既然不想伺候我们,怎么不把我们都放了呢?呵呵……
回号室后,主管生活的黄干部就在广播里喊我的名字了,要给我定菜。那些可定的菜我已经定过了,都是不好吃的,又不能定别的菜,火锅还可以,可是火锅100元1份,是10个人的量,不送单人的量,没法定。
这些都是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不可能为我费那么大的力气。只不过让我看看他们的心意罢了。后来出来后听家人告诉我,他们特意告诉家人,我在看守所如何受到优待,别人都没有热水,就我有热水洗。——其实,我没有,我甚至连喝的水号长的狗腿子们都不给打。

赖月琴很生气,因为她被叫去问了,号室里怎么回事?为什么刘艳丽总喊吃不饱?
杨所长叫我和赖月琴出去,解决我的吃饭问题。
看起来好像很重视。
看守所里的菜我真的吃不下,前不久胡所长送的菜有吗?如果没有,光给我送白菜也行。
“不可能。”杨所长断然拒绝。“只能给你送平时的菜而且你要出钱买。”
“那些菜我都不爱吃,就火锅我还不排斥,但是火锅100元一份,不是每餐都有,只能跟人合订,一份是10个人的量,别人不订的时候我也订,只是能不能只送我三分之一的量?”三分之一的量可以吃三到6人,价格33元,吃不完的给别人吃我也给得起。
“不能。”杨所长断然拒绝。“一送就1份,100元。”
杨所长说:“你就订一份,自己吃不完给大家吃有什么不行呢?”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嘲笑。
这是我能理解的表情。刚来时,他对我有善意,后来他对我的感情跟赖月琴对我的感情同步了。这很正常,傻子都能看出赖月琴对杨所长的影响力,女犯们特别喜欢学赖月琴看杨所长的眼神,据说那是媚花眼,这应该也是赖月琴说她在这里比在外面开心的原因?这是大家的闲话。

杨所长确实被赖月琴影响很深。这一点,我是非常肯定的。

所以,我读懂了杨所长的嘲笑的眼神,并理解。
每天请那些听赖月琴的指使,孤立我折磨我的人吃火锅?不可能。我从来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

不能送别的菜,订火锅也不现实,我吃不饱的事没法解决了。
杨所长的眼神很明确告诉我,你想订别的菜没门,就这些菜,你爱吃不吃,反正不是我不给你订。
深谙他的心理活动,我很淡然,饿就饿呗。他们提出来的照顾我,我之所以迎合没有拒绝,我只是想看看会不会有实际效果,没有实际效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从进来的那天起,我就决定做一个温顺的羔羊,就试试自己的耐受力吧。
赖月琴在号室里以嘲讽的口气抱怨她在伺候我,总喊吃不饱,领导要求她必须解决。我说你别管了这事解决不了。她要求我写个纸条过去,说是我的心情不好吃不下,跟看守所没关系。
我按她要求写了纸条,她拿去交差了。

饶我再迟钝,我也终于发现了整个号室对我布下了天罗地网。
谁也不许跟我说话,谁跟我说话,谁就会被号长训。
谁也不许帮我干活,谁帮我干活谁就会被号长训。
正跟一个人聊天,被号长喊过去耳语一番,然后别人看着我就绕着走了。
写东西的时候,号长会问我写什么,后来我知道她为了去报告。
可以写家信,但是不许谈案子,所有的信件干部要先看,看了想给你寄就给你寄,不想给寄就不寄。
收到的家信干部要先看,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你就不给你。
张干部对文字的传递管理得近乎苛酷,离所的时候,任何字都不能带出去,后来发展到连起诉书判决书都不让带出去。
看到这样的情况,觉得写任何东西都没有意义。她知道她这么做是反人类文明的吗?
一定不知道,否则,怎会这么做?

办案人员叫我不要跟号室的人说话,要注意,不然就会被汇报到领导哪里去。
还有一位因组织卖淫进来的叫高桂林的京山人,对我尖叫:“人家谁都不愿意帮你刘艳丽。”有时候经过我的身边,她扬起她那芙蓉姐姐一样的脸,尖叫一声:“哼!贱人!”
她是号长的一条狗,号长叫咬谁就咬谁,号长不喜欢谁就咬谁。
我对这一切表示默然。
我认为自己本来不属于这里,所有人都认为我马上就会出去,我自己也这样认为,我不想改变很快就会离开的地方因为这里没有我爱的人。

曾经多么生动活泼的一张脸,终于有了风霜,有了喜怒不形于色,我的更多的表情是看对方一眼,把眼睛挪开。

听说,看守所干部怕号室的人都被我煽动反共了。
所以,孤立我,是干部的命令。

而这群被专制机器折磨的人,她们不仅顺从,还在里面寻找乐趣。
对恶的人性,我一向是残忍的。
我为什么要对你们宣讲真相真理善良和爱呢?
我不。我的善意只回报善意。

一位因诈骗进来的叫张平的,她们常常说她坏话:好吃,偷人东西…..等等等。号长不许人跟我说话,她偏跟我说话,号长就训她,她并不把号长放眼里,她仍然帮我端厕所的水,跟我说话,号长就说她想吃我的东西,说得十分刻薄:“你吃了她的东西去死的?”她告诉我,号长交代不许人跟我说话。
我确实怀疑这位叫赖月琴的号长在使坏,只是我不敢确定,原来真的是她在使坏。
“你偏跟我说话。“我对张平说。”她如果再说你就说是我非要跟你说话。”
她真这样回复了,赖月琴说:“她非要跟你说话你不会走开?”
“她不敢说你,只敢说我们。”张平告诉我,“我才不怕她,她个狗日滴坏得很。”

张平是个热情的人,也很勤快,确也好吃,喜欢占便宜,要了别人东西后据我观察,她还是通过劳动还回去了,帮很多人洗衣服帮我端水,也有人请她帮洗,给点零食就行了。这些买进来的零食不管是蛋黄派还是好吃点海带萝卜等等都是我不爱吃的,张平就叫我给她吃,她睡眠不是很好,她帮我值班。我腰疼,她帮我捶背。

不把号长的禁令放眼里,号长岂会放过她?很快就不许她买班了,只许凤一个人买班,号长说,是张干部说的,只同意凤一个人买班。

平时打水的人是巴结号长的那个毒贩胡红云和胡红云喊师父的那个组织卖淫的高桂林,她俩都是舔菊好手,虽然不被号长尊重,因为这俩的巴结讨好,也让她们躲过了号长的虐待。
胡红云是被抽烟的嗜好所控制,号长不帮拿烟她就只能熬,为了抽烟,极力巴结讨好,背后却也恨她。

号室与世隔绝,号长是号室与外面联系的唯一通道,如果号长不肯帮你给干部递纸条,有些人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招了。因为号长说,干部交代了,只有她才能给干部递纸条,不允许任何人越过她私自跟干部接触,否则别怪她。
其实她在威胁恐吓,她也吓不了我,因为我的律师会见是频繁的,不需要只从她那里联系外面。
号长赖月琴常常在吹嘘她神通广大,在看守所混得有头有脸,杨所长听她的,干部们都把她当回事,某某干部还对她说,我们没有把你当犯人看。
她常常教育大家要知足,身在福中要知福,别的号室水都没的喝,要不是她在看守所有面子,大家哪里来的水喝?17号号室又因为跟号长吵架没有水喝了,19号号室因为打架不给水喝了…….总而言之,18号号室是整个看守所最好的号室。
连我都信了。
当信息来源单一的时候,不管多聪明的人也会失去判断力。

已经明显得感觉到了来自号长的下作手段,我却不想换号室,因为别的号室可能更差。再说,都说我关不了多久,真不想折腾。

而唯一敢对我有善意的张平,终于遭到清理了。

每天上午和下午,会各有一壶热水被号长提进来,据号长说,是因为她的面子,干部给的,所以给谁喝她有决定权。这样的水,她的几只狗是一定有的,而我常常没有,张平也常常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很爱喝水,没有就没有吧,而张平就表现出不满了。我说:“这水是她弄进来的,她想不给谁就不给谁吧。“
张平说:“不是这样的,这水人人有份“,她不干,她说,”我在别的号室呆过,哪个号室都比这个号室好。离开了还好些。”
她表示了抗议,赖月琴岂是省油的灯?两个人吵起来,张平要走到赖月琴那边说理,胡红云拦住了她,张平指着赖月琴骂,胡红云继续拦着。

第二天天晚上,杨所长值班,从巡视廊上走过,张平不服喊杨所长求公道,说赖月琴不给她打水,赖月琴的狗高桂林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用她惯有的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张平的话,大喊:“杨所长!杨所长!我有话说!是这样的,我是负责打水的,没有不给她打。”云云。
第二天杨所长进来号室,一进就问张平:“说你还要打人?信不信我会抽你嘴巴?”张平自认为自己有道理,一点也不理亏害怕,理直气壮地说:”杨所长,您是讲道理的人,每一次赖月琴都不给我打水,一次又一次是什么意思?”杨所长并没有跟她理会的兴趣,“换号室!”
唯一一个敢公开对我好的人被换走了。

谁都看到了杨所长确实偏心赖月琴,不仅赖月琴自己在号室洋洋得意地说,“打进来的水,杨所长说了,号长想给谁喝就给谁喝,如果闹,谁也别想喝水。“
我以为她吹牛,没想到这话从杨所长口里亲自说了出来。这一次,我是真真切切听到了。
这里的黑暗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平等的人,面对这样的黑暗如何没有感觉?想反抗吗?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不想,我不想。这里是地狱,是野蛮之地,我不想在这里浪费精力,在这里,这群同样是被侮辱和损害的一群人,他们随时准备吃我的人血馒头,我没有罪,历史会宣告我无罪,我为什么要为这样一群内心黑暗自私的人花费精力?所以,我几乎是温顺地接受这里给我的一切,即使面对有人公然不给我打水,我也能忍耐。

我可以不忍耐,但是我选择忍耐,我想看看一个人可以坏到什么地步,我还想看看这一切纯属赖月琴个人的意思,还是来自国保的教唆。

我知道作为弱民的卑微渺小,我知道作为弱民的任人宰割,在外面是自由人的时候,我早就为有一天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状况有过充分的准备,也正是因为深知自己作为小民逃不开任权力宰割的命运,我才会未雨绸缪希望中国早日实现真正的民主,早一天让我感觉安全。
在有希望的地方,不放弃幻想,反而,我被认为攻击党和政府被关进了更没有希望的监狱。
在没有希望的地方,放弃幻想,逆来顺受,不做任何挣扎和改变。
没想到,我认为有希望的地方不一定有希望,我认为没有希望的地方不一定没有希望。

在号室里,看着这一群彼此倾轧折磨的一群人,想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高空鸟瞰这一片土地,他会看到一排排的大型的铁笼子,每一个铁笼子里关满了会说话的人形动物,随时等着被屠宰,然后心底总会涌起无限悲悯。我曾经试图努力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爱是关心,是正义善良是宽容,曾经试图跟大家沟通让大家在这里尽可能过得舒服一点,我却不能开口,一开口,跟我说话的人就会被号长叫过去嘀咕一番,然后别人就躲我了。我知道她害怕,或者不想惹麻烦,不过我不在乎,我偏故意走过去继续跟她说话,就为让赖月琴知道一切都是我非要主动缠着人家,可惜对方已经怯懦了。

杨姐是号室里不仅聪明而且善良的一个人,她也不是很把号长当一回事,她一直坚持着对我有着善意,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是悄悄地对我善意,她这么做,这位赖牢头一直怀恨在心,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不给她方便。我曾经跟杨姐的铺挨着睡了2天,就被调开了,杨姐开玩笑对我说:“你这个反革命,我跟你多说了几句话就把我调开了。”

办案的劝我写悔过书的时候说“你问问你们号室的人,你叫他们写悔过书就能出去他们,他们拼了命都会写,可是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没错,她们确实羡慕我写悔过书就能出去,也劝我写了算了,可是,她们有罪,而我是无罪的。
“你愿意呆在这里吗?”很多人这么问我。
“不愿意。”
“不愿意就写啊,如果是我,早就写了悔过书出去了。”
我写不好。生平从未迎合过什么人,也没有背叛过自己。
看守所的狱警常常利用送我提审的机会跟我搭讪。
“不要跟共产党作对,谁也搞不赢共产党。”
”对社会不要只看一方面,要全面地看。“
“律师帮不了你什么,快点写了悔过书出去。”
他们的观点我并不完全赞同,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他们是善意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写了悔过书就能出去,我的案子就是个态度问题。事实证明,所有的人都错了,抓我的人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对我,是必弄死之心。
我答应了写悔过书,并认认真真地写了悔过书,然后翘首以盼他们信守约定。本来,虽然不适应环境,但是从来不报出去的希望的我,开始期待能够出去了,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一天又一天,没有任何消息,号室里的号长对我越来越残酷,本来就睡眠不好的我,从进来的那天起,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点点的动静就会把我吵醒,可能刚刚睡着就被叫醒起来值班2个小时,2个小时后上床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睡着。
办案人员还是常常来提审我,已经不记得他们又提审什么了,他们要给我录像,说给领导看,录像我悔过,必须要我说有罪。
极度屈辱恶心,我就像他们手里的一只小鸡,像怎么戏耍就怎么戏耍,我拒绝,无条件拒绝。
他们又要丹丹来劝说我。要录就录呗,谁能知道你内心怎么想的?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他们又能怎么样?
悔过书写了,领导满意了,录了视频就能放了。
陆续有家里的消息传来,儿子好久没有说话了。
我的娘家人坚决要抗争,而老公要妥协,他们闹矛盾了。
办案人员告诉我,我娘家人做了很多对我不利的事,我爸爸还写了一篇文章,网上炒作很厉害《刘艳丽父母给荆门市公检法的公开信》,还有一篇《别必雄书记,老朽有话说》。
我知道70多岁的爸爸在为我奔走呼号的时候,泪夺眶而出,我能想象家里人的焦虑和奔波,我唯一心安的是,我问心无愧,我被迫害了,虽然确实不幸,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你家里人越闹,我们对你执法越严。”梁姓警官如此对我说。“你们对我怎么样应该跟我案子的证据有关吧?跟我家里人闹不闹关系不大吧?”我问他们。“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本来可以对你从宽处理的,因为你家里人闹,谁都不敢对你从宽,我们要严格依法。”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我几乎是阵阵恶心,如果依法你们就不会抓我了,法律是你们的私器,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我自认为问心无愧,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那就让我家里人闹让他们有机会对我罪加一等吧,让荆门的司法界成为笑话吧。
越抗议越要严,真是依法治国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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