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刘艳丽,网名:拽拽重出江湖,国际中文笔会成员,人权捍卫者。2018年独立中文笔会颁发的第14届林昭纪念奖和2019年第二届余志坚纪念奖的获得者。数度入狱,目前关押在汉口监狱。刑期至2022年3月23日结束。

我的东西搬进了16号号室,终于换号室了。
我曾经找其他号室调进来的人了解过各个号室,基本上都建议我到16号:号长是研究生学历,有素质,据说人还不错,是市内某医院的领导,罪名是贪污。
胡姐和燕子都在这里。
一进去,燕子就看到了我,过来帮我搬东西,胡姐也跟我招呼,吃饭的时候,我18号订的菜没有转过来,她们征求我的意见,加入她们的份子。
当然没问题,非常感谢她们这么安排。

氛围都不一样。

我一个人靠着厕所睡的单铺,挨着胡姐。
这里她们互相聊天说话,很自然,不需要防着谁。晚上睡觉,我悄悄问胡姐:“你们这里可以随便互相说话?”胡姐说:“是的,可以随便聊天,你以为我们这里跟18号一样?怪不得你进来时我跟你打招呼你没有理我呢。”

噤若寒蝉,我也不知不觉成了这样了吗?

我已经对公安放弃了幻想,不再抱出去的希望,只想尽可能把身体养好,这里几位老姐姐对我还不错,林姐天天给我梳各色款式的头,胡姐帮我洗衣服给我捶背,我没有什么可以感谢她们,就给她们定吃货。晚上值班,胡姐和燕子在她们休息的时候就主动要给我值班,即使我拒绝,她们也坚持。
因增值税问题进来的浙江徐姐早就知道我,看我这么没有心机,特意在午间值班提醒我要有防人之心,这里的人很复杂。
确实,我一向不喜欢防人。

号长就是我曾经提过的研究生,刚来时她也跟赖月琴一样叫人与我保持距离,过不了多久,就很喜欢跟我一起交往了。徐姐曾经对我冷笑:“叫我跟你保持距离,她自己怎么天天跟你玩?”

恶人天生就不喜欢我,我在呼吸对恶人就是一种折磨。
在这里对我有恶意的,只有一个毒贩子和一位上访的,偏偏这俩都不受人待见。毒贩子曾经想联合个别人把我怎么样,我是个马大哈,胡姐是个精细人,她帮我看着,比如我的书放在铺板上,她会马上帮我收走,不给人以把柄。有哪些人在背后咕唧我了,她也悄悄告诉我,让我有防备心。
至于毒贩子为什么莫名其妙跟我作对,号长说,她不想做风场卫生,希望你做,而你在她先来,只能她做,所以对你不满意,安排你跟她一起做风场卫生如何?

我同意了。
做了几天,胡姐就告诉我,她在背后老是做些小动作挑拨离间,比如谁帮我做事,她就在背后捅一下别人的腰,别人就放弃了。我就跟号长商量,我一个人做风场卫生算了,与她切割。

18号给我的教训是,对小人迅速远离,把她害你的心掐在萌芽状态。

每周末冲风场,胡姐、燕子、黄姐、徐姐都来帮我。
终于不被人刻意孤立了。
号长给我聊天,说我打扫风场卫生没过多久,风场卫生这个活就成了抢手货了,有几个人都想做风场卫生,她颇为感慨:劳动是不分贵贱的,高贵的人做什么都高贵,不高贵的人做什么都不高贵,以前没人愿意做风场卫生,自从miss刘做风场卫生后,现在都想做风场卫生。
在这里,她们叫我miss刘。
胡姐和林姐说,我是个善良、温柔、有素质的人。她们大多数都这样评价我。
从地狱来到正常环境,我的待遇跟在18号天渊之别。

胡姐判决3月份就下了,判了半年,罚款一万四,我们曾经讨论过胡姐参与诈骗,得利四千多,被抓,警察收一万六没有给收据,判罚款一万四,这一万四会不会给受害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政府把罚款还给受害人了。
所以,每一个人犯罪,都是有关部门收钱的机会。在这里感触尤甚。胡姐4月底出狱,出去的日子指日可待。
那位上访的人,姓高,她私下里常对人说我苕,多管闲事,又不是自己的利益受伤害了,管它干嘛?把自己弄进来了。
我觉得她好像还是个热情的人,热情问我的案子,想用她的法律知识帮我。
她的案子,牵连的人是某常委。号室里的人认为她偏执,满嘴跑火车,喜欢吹牛。她很勤快,会做事,晚上睡觉鼾声如雷,她也坚信自己很快会出去,老说两会完了就出去。我走后,她的判决结果下了,判了1年半。
胡姐告诉我,高叫人都不要理我,说张干部很不喜欢你。胡姐说,她真是喜欢胡说,我看张干部对你蛮好,给你热水用,热水喝。
可能因为同学跟她关系好,到16号室这边,张干部对我比别的犯人优待一点。
比如:有事她会请我和黄姐帮做,做完后给饼干我们吃,有一次把我和黄姐喊出去,给我们吃食堂里的煮鸡蛋。即使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我也没有对鸡蛋有强烈的愿望,张干部交代我们吃完了进去,我偷偷带进去给燕子和胡姐吃了。

在16号,我可以像其他犯人一样正常坐牢,不会被刻意折磨。

一天晚上,18号有人撞墙,声音好恐怖,还传来哀嚎声,然后有人在呵斥,有人哭着还嘴。16号号室的人都醒了,都竖着耳朵听她们说什么。大约知道抓来个吸毒的放18号号室了,怀疑这人毒瘾发作,熬不住。18号的人嫌她吵大家了,骂她,她难受,不想活了。

都叹息。18号号室的人真没好人,我们几个从18过来的人,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哪几个人在欺负人。有人说,如果放我们号室,我们不会欺负她的,那个人好可怜。
号长黄姐是个医生,她说,把吸毒的人不强制戒毒直接放在看守所是不人道的,也是对其他人不负责任的。
18号号室不允许有同情和友善,那是彻头彻尾的地狱。
16号是正常的人类社会。

不过,这里也有小人。
我从不喜欢跟小人浪费精力,但是小人的小动作确实十分影响心情,在这恶人居多的环境里,对小人的无视会换来越来越多的挑衅。在16号,我不打算任小人动我的任何歪心思。
很简单,你的智商在我之下,还想玩我于股掌?在18号,我之所以任那些小人肆虐,是因为我没有打算长住,因此懒得改变什么。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我打算把牢底坐穿。

其实也没费什么劲,小小的一个离间计就让毒贩子和她的同盟分崩离析了,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用心机。
毒贩子精于算计又自私,个个都不喜欢她,没几天又被调了号室。

总体来说,权力不介入我的人际关系,我的人际关系就恢复正常了,大家都很喜欢我,号长刚开始可能被干部交代有孤立我之心,毕竟是有文化有见识的人,跟我接触一段时间后,就成了一个喜欢跟我聊天的人。
有时候,我们讨论那个离开了的毒贩子,为防止别人听见,我俩用英语。号长认为就她那点智商还想控制她和我,实在太可笑了。
然后,我俩会心大笑。

常有关心我的狱友建议我态度好点出去。
其实是她们不了解情况,不是我态度不好,是他们折磨我还没够。
我不会有比春节前更好的态度了!
那种态度他们都不满意,我就没有能力让他们满意了。

不再跟他们合作,不再对他们抱有幻想,我提醒自己一定要养好身体,吃吃吃!那些东西都不爱吃,强迫自己吃,我吃蛋黄派的最高纪录是一次干掉8个,她们当新闻讲,还热情洋溢地告诉张干部。
16号监室的管教是张干部,18号监室是严干部。

家人仍然对他们抱有幻想,仍然在被他们辖制不敢抗议。每想起此,心情就阴暗下来。他们威胁家人不得炒作,既然你打击我是正义的,为什么怕人知道?应该广而告之让人民群众景仰你们才对啊!

真希望再次见到张磊律师。

2017年2月26日,王梁二警来看守所,告诉我:“没有办法,领导不同意,还是要起诉你。”
我说:“为什么要捱到现在?你们早就该这么做!”
王说:“我们还不是希望有好结果。”
“放心,我是无罪的,我会在法庭辩解的。只不过你们耽误了我太多时间。”

梁说:“你心里不服气,这对你不好,我们是好心提醒你,你不要说你无罪,这样会加重你的处罚的。”
我说:“不服气不是人之常情吗?号室里连贩毒、小偷都心有不服,连已经被判了的人都可以不服,为什么我不能?为我自己辩护是我的合法权益,为什么为自己辩护会加重处罚呢?轻重只跟我的罪行有关,跟态度没有关系。”
他们说,他们是好心提醒我,听不听在我。
谁都可以为自己辩解,谁都可以跟他们据理力争,我不能。每一次我试图跟他们谈法律谈道理谈逻辑,得到的就是新一轮的碾压。
我被像熬鹰一样地熬。
可见他们的傲慢和对我的自由意志的蔑视。

可以,没到最后一刻,我可以态度软化一点,原则问题我寸步不让,我无罪,良心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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