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喜欢张口就来的话语中,很多都是关于“我家祖上也阔过”的。这其中最为常见的就是“上下五千年”。这是一种极不严谨的说法。

  众所周知,对于一种文明认定是有一定条件的,不是谁家祖上围个圈点一堆火,就代表文明或者国家出现了。国际上通行的对于所谓“文明”出现有三条标准:国家、文字、青铜器。在此之前从部落时代向文明进发的萌芽状态,叫做文化。比如河姆渡文化、红山文化、二里头文化……但不能叫做文明。

  文明并不是千篇一律的,有可能比上面的要素多,但绝不会少。目前人类已知的文明基本是遵循这个标准的。

  中国人从哪里来?
  
  现代基因技术的突飞猛进,已经为我们解密了人类现有的基因图谱。依靠科学确凿的证据,而不是神话传说,我们肯定所谓的元谋人、蓝田人、北京猿人……都不是中国人的祖先。他们仅仅是在东亚出现过的已经灭绝的某种猿人。

  根据基因图谱,现代人类严格意义上都是同种——皆为大约15万年前东非的某个超级母亲的后代。我们叫做智人。同时代还曾经存在诸如尼安特人、丹尼索瓦人、直立人之类的不同种的人类——最后统统被智人干掉了。

  大概7万年前,智人开始走出非洲,占领全球。其中一支,在缓慢的迁徙中,先后通过两河流域、中亚、南亚、东南亚,北上穿过横断山脉,进入黄河流域,这就是华夏族,也就是汉族的起源。距离现在也就是5千年。它的另一个分支进入青藏高原,成为现在的藏族。仅仅因为不同的生存环境,两个民族在几千年内就变得差异如此巨大。韩国人、日本人虽然跟我们很像,但事实根本就不是一个源头。所以也不要在用徐福东渡之类的传说找优越感了——人家和你同文不假,但绝对不同种。

  那时候,目前的中国境内并不仅仅只有华夏族——华夏族仅仅是偏居于黄河流域一隅,由大概八个部落(所谓上古八大姓)组成的小种族。而且同时期有很多不同类的文化存在——比如三星堆文化,明显来自西亚,而且比同时期的黄河流域的文化更早、更复杂。目前发现的很多长江以南的史前城市遗址,皆不是华夏族的。

  为什么华夏文明是世界古文明中出现比较晚的?跟上面说的人类迁徙路线完全是对应的,它晚于埃及、两河、中亚、南亚文明也是确凿的事实。甚至说“四大文明”这个词汇,就跟“四大发明”一样,也仅仅是流行于中国内部的一种狭隘认知,埃及、赫梯、亚述、巴比伦、波斯、希腊、腓尼基、罗马、古印度……盛极一时的文明数十个,华夏文明只是其中之一。论古老程度、论影响力、论实际的内容,别人并不比你差。埃及文明进入全盛时期的时候,中国连国家的影子都没有,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至于说中国文明是唯一一个延续至今未曾中断的文明,这也是值得商榷的说法。如果你不认为蒙古灭宋、满清入关是文明中断,你又怎么能说希腊、罗马、印度文明中断过?这些文明在不同的国家、朝代里面传承,影响至今,怎么算断?

  那么中国历史应该从何时算起?前面说了,文明是有硬指标的,显然不能从茹毛饮血开始算起——否则,全世界的人类都有资格说上下15万年。国家、文字、青铜器的出现,缺一不可。

  中国真正意义上出现符合上述条件的文明肇始,是商朝。为什么不说夏?因为夏除了史籍里面的传说,至今都没有任何考古上的实锤能够证明。别说国家、文字、青铜器这三条硬指标一个没有,就是目前已经出土的十几万片商代的甲骨文中,没有一个字——记住,没有一个字提及“夏”。你能想象一下,明朝的历史少了“元”,清朝的历史缺席“明”,民国的历史不提“清”……这可能嘛?如果商是继承了夏的正朔王朝,“商汤灭夏”这种建国大业,怎么可能完全不提呢?

  所以严格的说,中国的历史只能从商开始算——也就是3600年。夏充其量是传说中的部落联盟时代,不具备国家的形态。包括司马迁这样的史学家把夏当做王朝起源,事实上是把传说中的部落时代计入了文明时代。

  从5000年缩到3600年是不是妄自菲薄了?一点都不。文明在乎质量,而不是长短。王八活万年,那也只是个王八。两百多年的历史的美帝,不一样甩开别人几条街?

  华夏族最早掌握了当时较为先进的农耕技术,生产力的跃进,使得族群摆脱了游牧逐水草而居的低下效率,数量在史前迅速扩张,在商朝可能就已经成为东亚甚至是世界上第一个达到百万级别的单一民族,这种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是华夏文明得以脱颖而出的关键因素。华夏族的扩张,也不是和平的,是以武力为后盾的。殖民这个概念,正是华夏族能从黄河流域起家,不断挤走周围的所谓“蛮夷”,占据大部分宜居区域的直接原因。直到今天,实事求是的说,人口数量依然是中国最大的优势——绝不是包袱。

  华夏文明兴起虽晚,但崛起很快。从周朝立国一直唐宋时期,作为世界文明重要的一极,含金量十足。但自从崖山之后,整体上全面衰落,大幅度的落后于同时期欧洲文明的进程。豪不夸张的说,700多年来华夏文明对于世界文明的整体贡献,极其有限。作为世界文明演进的受益者之一,需要摒弃的糟粕,远远多过我们值得吹嘘的成就。

  所以不要随便乱吹“上下5千年”,就像一个年华易逝的只会在公交车上抢方向盘的老妇女,不断回味并不存在的花季时代。与其吹自己祖坟冒了多少年的烟,不如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还能干什么。

  尊重史实、事实,从来不丢人。

  2018/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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