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云止：从“我给你告老师去”到“我把老师你给告了”

云行云止于华看社会 2023-03-12 21:57

（图书馆夜景）

记得上小学时，经常有小学生遇事会说一句话：“我给你告老师去”。小孩子之间发生些龃龉甚至矛盾并不奇怪，以强凌弱、以大欺小的事情也时有发生；班主任老师就是“领导”角色，所以“告老师去”也属平常之举。通常告状的会是弱势一方，无奈时寻求庇护，故以女生居多；而男生多自视为小小男子汉，遇事要自己担当，不肯轻易示弱。偏偏我们班上有个男生，个头不小却很懦弱，可能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说话还结结巴巴，就难免受其他男生欺负，而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我、我、我吧给—给你告老师去”。这句话后来就成了全班孩子的口头禅，相互开玩笑时就挂在嘴边，实际上并不会真的去找老师。

到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全体人民包括小学生在内，阶级斗争意识空前高涨，普遍提高警惕寻找身边的反革命蛛丝马迹，因而告状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例如教科书上某张图似乎隐藏着“反攻大陆”字样；某处发现了反动标语而且从字迹和语气像是小学生所为；黑板上之前写的“打倒XXX”没擦干净，又写上了“XXX万岁”而形成“反标”……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孩子们像犬类一般抽着鼻子到处嗅，一旦发现反动内容就立刻上报（那时似还不怎么使用举报一词）。我还清楚地记得一件事：大院东侧有一排平房，把头的一间总是门窗紧闭，窗户很高且内有遮挡物完全看不到里面；偶有人员进出，形迹可疑。我们几个小学生在周围观察了数日，不时贴近门口侧耳聆听。忽有一天听到里面有嘀嘀哒哒的电报声——可能是美蒋特务发电报！于是乎赶紧举报，至于报告给哪里今天已经全然忘记了，可能是保卫部门；后来才搞清楚是单位给年轻的工作人员进行培训，弄得人家还很不高兴。

时过境迁，经历了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人们已经习惯了在自在放松的环境中正常生活和工作。即使遇有举报事件，也能比较稳妥地处理、轻松地化解。今天看到公众号“丁东小群”上的一篇文章，让人感慨良多。文章讲述了已故著名无机化学家和化学教育家，南开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申泮文先生的一段往事：上世纪末申泮文给学生讲座被举报有反党反社会主义内容，材料报到市公安局领导又转给了南开大学校长。具体过程请见：https://mp.weixin.qq.com/s/ADg5rwHWA7EMCzHVPcye9g这里只说结果：申老先生不仅在南开大学得到礼遇，在社会上也颇受尊重，直到101岁与世长辞，此处不赘。我只想问一句：现在的大学校长可还有这样的担当？

近些年来，各地许多高校甚至中学发生学生以意识形态问题举报老师的事件，此处不一一列举因为不胜枚举。结果却大多是仅听一面之词，不查事实真相，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分说，不得辩解，即以雷霆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电光不及一叶障目之速惩处被举报者：下课、处分、停职、解聘，或者去图书馆。可谓举报成风，一报就灵，屡见不鲜，让人不免心生忧患：长此以往，师将不师，生将不生，教育将非教育，社会将非社会……

这里还有一个内在逻辑应该分析，大家知道在人们的社会交往/互动中，正常情况下各方都须遵循规则（法律法规）行事，无论是合作协力还是博弈竞争；若一方打破规则，用强取胜，则游戏无法进行下去；因为人类社会将堕落成以强凌弱的丛林状态。而在生、师、校结构中，强弱关系自不必多言；面对本可以讨论甚至争辩的见仁见智的话题，一方却不做探讨、不讲道理，直接借助权力之手灭掉另一方。这就是破坏游戏规则的不义之举，殊不知，举报者并非强者，借力打人，保不准这力迟早打到自己头上。

（荷塘拱桥烟雨中）

我曾经在前文《以举报为业者和唯举报是从者》、《构陷、举报、惩处——谁是赢家？》两文中谈及这种怪相。个中道理值得深究：若教师只敢照本宣科，老和尚念经，整日里如履薄冰，不敢越雷池一步，不能说真话，不能表达真知灼见，不能传递真理良知，是谁的损失呢？时至今日，我们看到已经有不止一种指南出台，例如：《教师讲课，如何防范被学生举报？》

（https://www.xiaohongshu.com/explore/635e0700000000001402b7db）、《老师上课指南》

（https://www.163.com/dy/article/HVKEVTBF0553SSPA.html）、《大学老师防学生举报指南》

（https://m.163.com/dy/article/EOMQE2E6054535JN.html）。如此，教书者能教授什么？学习者能学到什么？大学精神何在？教育的目的又是什么？……？？？天知地知你我皆知，是吧？

2023年3月12日

（校园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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