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其明
很多朋友问我,什么时候结束?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估计武汉这个学期都不会开学;这个病毒,不好说,也许夏天,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也许等不到明年了;要问这灾难什么时候结束,我敢肯定说,至少目前看不到拐点。
我这人敏感程度不高,那年大学课堂开始安装摄像头,有人很警觉,我觉得没事,他们或许是检查课堂秩序,不是监控教师的。就算监控教师,从管理角度说,虽然有点不信任的味道,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个别教师不是很自律。只要心里坦荡,不误人子弟,站稳三尺讲台应该没问题。从那个时候起,就听说有个教宪法的老师上课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录音,怕别人断章取义。
他们反腐的时候,我觉得很好;他们打黑的时候,我觉得是个别地域问题,法律人还在纠缠实体正义与形式正义的关系;他们治军的时候,我没看出问题,希望先揽大权可办大事;他们说民营经济的使命结束的时候,我不是企业家,顶多说一下这样不对;他们搞基层打黑的时候,我感觉运动开始了,下一个就是高校教师,因为只有这里还有人不服。
果然,轮到一些不熟悉的教师,再到尊敬的师长,再到同学,再到同事,最后终于轮到我了。
看马丁·尼莫拉的诗《我没有说话》,觉得经典,但没有感同身受的体会。只有亲身经历以后,才觉得这是真理。

好在我被停课的时候,虽然有个别落井下石,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雪中送炭,远在美国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还有上海、杭州著名的法学家给我鼓励,本地的高校领导要我坚持,以及诸多朋友问候,我一直心怀感激。我算是比较受学生欢迎的教师,曾获本科教学优秀奖,还是教研室主任及课程负责人,课时量算得上劳模了。停我的课得三个人来接,有二人遭受威胁都拒绝接课。我自信上课没有问题,当然一定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谁也不能保证没问题。这点主要受益于郭道晖先生的教导,讲课把握三个原则:遵守宪法和法律;用事实说话;有马恩经典作为依据。所以,我一直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从不害人,信奉奥古斯丁的法律原则:不要伤害别人;要努力帮助别人。但,我确实受到了伤害。
作为个人,无法对抗机器,但是可以对抗操作机器的人,这是阅读经典受到的启发。格老秀斯说,在正义无法实现的时候,拿起武器是一种仁慈的美德。这是自然法的精义。他们既然不讲事实,不讲法律,不讲程序,那就进入了自然状态,只有行使洛克说的野兽法则才能保全,在这里只有弱肉强食。
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很多事情不用解释,时间可以验证一切。几日前路遇一位还在被停课的教师,他说,“不让我讲应急管理法。应急状态来了。”我尴尬的笑了。问他,“你估计什么时候结束?”他说,“(病毒)至少二年。”我们都同意一个说法,安装摄像头,就预言了灾难必将来临。同样,我有一个基本判断,只要还在监控高校教师,只要这点还没有松动,甚至还在封号,这灾难的拐点就还没有到来。
上过大学的人都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但高校教师是创造知识的群体,把这一群人的大脑和嘴都控制起来,非常可怜可悲。他们连研究什么不能研究什么都由非专业生产知识的人决定,否则就不可能有课题,有职称。大笔的经费被投向真理部想要研究的项目,这种状况能有什么创新,这样培养的学生能有什么创新意识。有的只是人格分裂和会说话的机器人。
在这个还看不见天色的白天,也看不见路,一不小心会掉进深渊,每一个人都需要考虑是否能坚持到明年,何况根本不知道病毒在哪里,最危险的可能还不是病毒。本来,组织政治社会的基本要求是,至少要告诉外面的风险究竟有多大,具体数据是多少,但是,它明明可以做到,就是不去做,所以,它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数据。自封城之后,我在外面住了二个半月时间,基本没出门,非常安全。自从回到武汉,就觉得紧张。高铁站没有出租车,地铁公汽不敢坐,最后坐黑车回家。武汉的空气是如此的亲切,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推开窗户能看见新出的嫩芽,春天确实已经来临许久了。只有那校园里的小车上面还堆有很多落叶,显示车的主人很久没有照管它。

回来以后,首先是电脑更新,突然无法启动,后来手机也是更新导致无法启动,最后都是恢复出厂设置,数据全丢。然后,微信遭遇北风,人也坏了,神经性头疼,傍晚竟然发热。心中不由得有点恐惧,怕中奖,也许上天善待我,想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休息。因为只要不休息,就会有危险。我有种错觉,感觉武汉的空气都有毒,不知道病毒躲在哪里,这种惊弓之鸟的感觉是从没有过的。今天身体已经大致恢复,也许,我也是历经群体免疫的一个,从此武汉变成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市。但愿每一个人都能挺过去。
历经这场动荡,所有人都有思考,至少会让我更看淡很多,世俗的利益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还是那句老话,要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过。做个好人,善待自己。
不要再像小白一样提什么建议,除非你想半夜被传唤,他们可不认为你有什么好心,也不会对你客气。老虎最关心的是狮子,只有狮子才有能力攻击它,再多的绵羊,它都不屑一顾。一不小心,误入老虎与狮子的战场,老虎会认为是对方派来的,冤枉送命。再说,一只羊给老虎提什么建议,提建议就是准备继续吃狗屎拌饭,永远都闻不到饭香,这简直与助纣为虐没什么差别。

昨天微信上疯传一首诗,说的是大学校长群的奇观,不禁让人哑然失笑。这锅这时代,什么都是笑话,一幕幕现实的舞台剧。这就是知识生产基地。

不过我不太相信这个青年诗人的信息,他怎么误入校长群的呢,那里又不是西湖会。
人的生命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更多的时候,理想者都无法达到自己的理想国,生命就戛然而止;生命是脆弱的,借用时下的话说,世间的一粒尘,落在头上就是一座山。生命有无法承受之重。如今确实到了一个重要的历史关口,是否能够迎来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每个人都可能丧失正义的信仰,视法律如废纸。时危人贱,这是一个至暗时刻,一个没有底线、没有起码约束的时刻。“每一个追求自由的人,都应当保重,努力的活下来,等天亮的那一刻,我们还能够再相见。”
诗云:
凭栏展眉望神州,
满园春色如荻秋。
雾霾重遮千里目,
茫茫九派几回肠。
最是痛恨那砖统,
苦无利剑斩妖魔。
新冠暴虐五洲怒,
魑魅魍魉又重来。
莫问英雄无觅处,
且听黄鹤唱悲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