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热闹的事儿，是医疗系统反腐。

按说医院不应该有腐败现象，不是因为那里有消毒水和福尔马林，而是那里是“白衣天使”工作的地方。“天使”是助人为乐的，是乐于奉献的，是不求回报的，怎么可能趁人之危谋人钱财贪污受贿吃回扣呢？

然而，天使的形象塑造与众多的医疗腐败现象之间的冲突，似乎并没有让大家猝不及防。毕竟，大家即便没有遭遇过看病难看病贵的情况，也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大家看到医院里的一个个书记院长主任噼里啪啦地倒下，不仅拍手称快而且立即把 “白衣天使”这个词儿扔到九霄云外。就在不久前也就是疫情艰难的时候，大家还曾不遗余力地赞美这个群体。

确实，同一个群体甚至同一个人，可以时而是“好人”时而是“坏人”。人嘛，既有神性又有魔性。

但无论遇到过多少的“好人”，我还是不信人间有天使的存在。天使只应天上有，来到人间亦凡人，橘生淮北则为枳嘛。

对社会略有了解就会发现一个现象：普通人从事的某个职业，如果被塑造得形象崇高，这个工作往往比较辛苦却收入不高而且又比较重要。既辛苦又重要却给不了高薪，自然需要在精神或形象上给予弥补，甚至会专门给他们制定一个节日。

有两个职业的“崇高地位”让我印象深刻。

一个是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小时候的作文写到师生关系，常把自己写成待修剪的树苗，把老师写成辛苦的园丁。之后，还知道了引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样的名句。在这样的熏陶之下，教师成了一个乐于奉献不计得失的群体，甚至伟大而圣洁。

然而事实上，不少老师并不可爱也并不那么值得尊敬，极个别的甚至是败类和人渣。其实老师并没义务在学生面前显得可爱可敬，老师也不是为了受尊敬才做这个工作的；教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饭碗，老师只是一个普通职业，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材料”。当然，很多教师是乐于奉献的，是值得称赞的，但各行各业中其实都有这样的人。

另一个就是医务工作者，我从小就被告知医生护士是“白衣天使”。这个行业里的多数人，是非常辛苦而且收入并不太高的。一个负责任的医务工作者，在工作中必然承受着较大的压力。前些年我记得媒体经常报道“伤医”事件，有的地方在医院里不仅增加了保安，还增加了安检措施。据说是因为医患矛盾太大。

可是，人与“天使”之间怎么会有矛盾呢？人与人之间才会有矛盾。

显然，医生也只是一个职业而已，一份工作而已。跟教师一样，只要他认真负责地工作，那他就是一个好人。对他额外的歌颂和赞美，可能是为了弥补他们额外的付出。

我们常常有一种倾向，对什么赞美起来就会赞美得360度无死角，哪哪都好，带着光芒。

过度的拔高与实际高度之间的落差，在某个时候会造成巨大的尴尬。比如，疫情艰难的时候，很多人会把整个医生群体赞美到无以加复，如今医药领域反腐，揭露出一大批贪婪无度的医务工作者，这就颇为尴尬。

这个时候，一定有人和稀泥，说贪腐的医生只是少数，大多数医生都是好的。这是正确的废话。换个角度，是不是可以说这样说：只是少数有贪腐机会而大多数没有机会贪腐吧。

我们必须承认人性的复杂性和普世性。

所谓复杂性，就是一个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往往由环境决定，做神还是做魔就在一念之间，而决定这一念的往往就是外部环境。

所谓普世性，就是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不管你是哪国人，都有“利欲熏心”的毛病。

一个人不管处在什么行业什么岗位，只要有了不被有效约束的权力，往往就会滥用。比如，驾校教练你说能算个多NB的岗位呢，但有些教练可以对交钱买服务的学员大喊大叫颐指气使甚至对女学员上下其手。他为啥这么神气呢，就是因为他有让你暂时拿不上驾照的本事。

一个人不管处在什么国家什么社会，只要有机会贪腐且知道被惩罚的可能性不大，往往很难不动心很难不动手。否则，他就是圣人了。为啥圣人只出现在古书上或传说里？因为现实中根本找不到。

最后说点历史现象。中国古代用四书五等圣贤书经驯化读书人，就是希望打造出一个忠君爱国、爱民如子的“天使”群体。读书人中的优秀者被科举考试筛选出后，皇帝把权力交给他们，让他们去牧民。结果，代代不乏“吏治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