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英国历史学家罗杰·克劳利（Roger Crowley)新作《征服者：葡萄牙帝国的崛起》，感觉他洋洋几十万字，其实只是证明了一个事实：「强权就是硬道理」。

葡萄牙帝国的崛起就是一个实例。这个地中海边的弹丸小国，以明目张胆的海盗行径和血腥暴力征服了比它大数十倍的亚非拉诸国诸邦，成为一个富强帝国。那些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海盗头目，不仅没有遗臭万年，反而青史留名，甚至成为永垂不朽的地理标志，比如麦哲伦海峡、达伽马航线⋯⋯

这位历史学家的叙事能力和文笔确实不同凡响，但我老觉得他没用对地方。为什么要把目光盯牢在地中地那些强权帝国的征服史上？那是人类的聇辱，不是人类的光荣。之前他写过的「地中海史诗三部曲」（《1453:君士坦丁堡之战》、《海洋帝国》和《财富之城》），结果都是野蛮战胜文明，强权战胜弱小。他却把它们都当史诗讴歌。

其中最好的威尼斯帝国，也是凭着强暴建立。它虽表面上拥有共和体制。可是它作带头阿哥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以罗马教宗的名义，打着征服异教的旗号，其实是一支奸商的劲旅。大家共同的目标是乱打乱发财。在那个丛林法则当道的时代，这就意味着杀人越货，攻城略地。他们一路上攻打了两座城池，都是同宗同教同文同种的兄弟之邦，其中一座竟是东正教圣城君士坦丁堡。只因这些地方的财宝亮瞎了他们的眼。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作者显然把那些强盗头领视为英雄，对他们不吝颂扬之词。然而，那些祸从天降惨遭他们杀戮的万千冤魂情何以堪？

这种「成王败寇」的游戏规则，看来是约定俗成了。所以现在人类虽然进入了文明时代，却不断有强权势力想要复活丛林法则。举目四望，这什么集团，那什么峰会，一个个西装骨骨道貌岸然的首脑政要挤挤一堂，才不管对方是流氓还是强盗，只要他手把着原子弹按钮，手抓着广阔市场的门匙，就不管他打家劫舍还是破门而入，吭都不敢吭一声，甚至跟他们握手言欢。让人们痛感：强权就是硬道理。

「这个世界会好吗？」这是一百多年前学者梁济先生问他儿子梁漱溟先生的一句话，他问这话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会好了。」所以三天之后他就跳湖自杀。

六十多年以后，作家老舍跳进了同一个湖，再次强调了这一答案。

如今，又是六十多年过去了，对于想要生活在一个民主自由社会的人们来说，不幸，答案还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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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