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莉
六四三十周年,在华盛顿DC国会山受到美国议长南希‧裴洛西接见。 (图:本文作者提供)
在美国参与重建中国民主党,任副主席
陈立群:我到了美国以后,在想中国民主党这个旗帜要不要再继续举起来?那时候也有不少人打着中国民主党的旗号。有些确实在中国国内就是民主党的人,比如说谢万军。但有些根本与民主党一点都不相干的,像王军、刘东兴。所以我们当时从国内流亡出来的中国民主党党员,包括王有才、姚振宪、周建武、徐水良、刘念春和我,经过多次深入、细致的探讨,最后决定把中国民主党的旗帜重新树起来,在合适的时候我们可能都会回(中国大陆)去。于是从 2009 年开始筹建, 2010 年正式成立了中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成立的时候,国内到国外一些民运的朋友基本上都在这个团队里面,一直到现在,我们做了十几年了。王军涛对中国民主党在海外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他把十几年的精力几乎全部都投入到中国民主党的建设当中来。
陈立群:中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是 2010 年成立,那个时候在北非突尼斯发生了反政府的示威导致政权的倒台。中国国内开始出现茉莉花革命,王军涛那个时候就宣布,每个星期六中国民主党都会在纽约时代广场举行茉莉花行动,来呼应中国国内的革命行动,推动变革,推动一场几乎不流血的体制的改变。所以在2010 年冬天很冷的那一个星期六晚上,那天气温很低,我们举行了第一次茉莉花行动,到现在已经举办了600 多次了,一直在坚持,没有一个星期中断,这是中国民主党会一直做下去的一件事情。每个星期六的晚上 9 点钟,在纽约时代广场,在这个世界的窗口进行示威和喊口号。每个星期六,我们会把一周以来,中共对中国大陆的人权迫害的案例全部都整理出来,然后每个人都去发言,说出他们的名字,说出他们的案件。
陈立群:这个就是对中国民主党人的教育,尤其是对年轻人的教育,让他们知道中国每个星期、每天都在发生侵害人权的案件,让他们看到中共的罪恶。另外每个星期二我们会在中国民主党办公室进行一些时事时政的梳理,还有重大突发性事件的讲解和传播,就是让党员知道最近中国在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二我们会去中国驻纽约领事馆门口进行抗议活动,对就一个月来发生的重大的人权灾难向中共抗议。现在新增加的活动是,每个星期天从早上8 点半到下午3 点半,在纽约市法拉盛图书馆门口向民众宣讲中共暴政,展示中共百年暴政图片,现在又增加了「中共长臂执法、在海外发展间谍、迫害海外异议人士」的图片。我们每个星期和这里的磐石教会以及基督教公义联盟那些弟兄姊妹一起做活动,这个活动对于中共在海外华人社区过去的猖獗气焰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陈立群:也让我们的党员在华人社区经历一些事情,比如说经常会有一些老粉红、小粉红过来说:「你们为什么卖国?」我们的党员会跟他们进行面对面的辩论,讲道理。对华人社区这个舞台的占领,是非常重要的。过去。我们在华人社区做宣传,经常受到打压,甚至受到暴力袭击。十多年前,中国领事馆的总领事彭克玉就亲自指挥那些红色侨团对异议人士大打出手。经过十几年,经过我们中国民主党和基督教公益联盟,还有法轮功团体一起在法拉盛街头的共同的抗争,现在在法拉盛街头反共势头还是占主流的,有时候也会碰到一些人来骚扰捣乱,但是我们这边还有美国的警察。最近几年随着美国和中国关系的变化,侨团侨社的人也有所收敛,所以这个活动我们也会坚持做下去的。另外,中国民主党在旧金山、洛杉矶、华盛顿DC 也都有分部,加拿大多伦多,也有我们民主党的组织,所以各分部会一起呼应来做一些重大的民运活动。军涛说,民运活动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我们民主党全委会在做。我们希望联合其他党派、其他民运组织一起,把海外的民运一直保持一定的热度。我觉得这个中国民主党全委会还是做的比较好的。我在民主党里做一些打下手的工作,就是做一些沟通、交流、协调,我觉得也是蛮有意义的。
向莉:您是什么时候成为中国民主党副主席的?现在党员有多少?
陈立群:我是2014 年,在中国民主党二大的时候被选为副主席的。民主党他们就是投票三个人以上就可以提出一个候选人,就当时就是有人提出让我当副主席,后来就是投票选举的,就是高票当选。现在在纽约这边长期活动的中国民主党的党员有300 多人,那加拿大那边可能有100 多人,再加上美西的党员,长期活跃的民主党人大概有四、五百人,在北美这边。
见证海外民运的历史,谈李进进案和几起间谍案
向莉:您方便谈谈李进进案吗?
陈立群:李进近是我们中国民主党全委会的监委主席,他也是一个非常正直、正义、有良知的、非常敬业的律师。他对中国民主运动也有很多的贡献,所以李进进不幸被害,可以说是中国民主运动的一个重大损失。
陈立群:李进进律师之前因为同情张晓宁所说的在中国遭受迫害的遭遇,愿意免费帮她做这个案子。张晓宁在2022年3月14日之前的礼拜五(3月11日)到李进进所在的律师楼去大吵大闹,她说要起诉某些人,说别人帮她编了(用来做政治庇护的)故事,导致她的政庇案子失败。李进进说:「既然是别人帮你编的故事,这个案子是假的,那我就没有办法再帮你继续免费代理你的案子。」张晓宁就觉得有一点绝望,因为她的案子法官没有批准,她要告一个帮她编故事的人。当时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之后,过了礼拜六和礼拜天,礼拜一她就带了一盒点心,带了两把刀就去见李进进了,就在办公室把他杀掉了。她把蛋糕拿进办公室的时候,前台秘书说不要关门,把门打开。李进进说没关系,就把门关上了。后来外面的人就听到里面哇的一声惨叫,然后打门开一看,李进进说:「我的动脉被割了」,看到血喷出来,然后他一点点一点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然后一位男士,小李律师就冲进去把张晓宁控制在地上,场面非常可怕。 。
陈立群:李进进被害案目前还在审理中,凶手张晓宁没有承认她有精神病,法庭也判她没有精神病,最后法庭会怎么判,是激情杀人?还是别的?现在没办法进行判断。但是我个人觉得,长期处在中国糟糕的教育制度下,年轻人容易形成的自私、狭隘、暴力和非理性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是在没有查清她的背景,在法庭没有明确犯罪意图之前,我不能确定她到底为什么要杀掉李进进。对我来说,这是一件非常非常让我震惊和想不通的一件事情。李进进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今年在3月14 日他去世一周年的时候,我们去了他的墓地,给他的墓地上盖了一面美国国旗,我觉得他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民运人士、一个律师,是华人的骄傲,他作为美国公民也是美国人的骄傲。但是他死的真是太冤枉,就是这种冤枉没法用言辞来表达,会让你感到一种深深的刺痛,这种痛无法厘清,就是觉得太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向莉:我从得知李进进案的那一刻起,我突然意识到一些问题,第一我没有认识李进进律师,第二我也没见过他,第三他去世的非常离奇,第四他做了些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意识到很多人非常值得我们去了解。但是在我们了解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去世了,这是一种遗憾。我想,我应该做一些这样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在海外流亡的这样一些人和他们的故事、经历、想法和思想的转变来记录下来,这样我就形成了一个要做「海外流亡部落」 ,包括文字和音频在内的这样一个项目的想法。这是一个初衷,就是受到李进进案的hui启发,因为人的生命很容易就流逝了,他们的声音、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事迹可能就就消失不见了,所以说这个记录可能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是口述历史的一部分。
陈立群:对,你做的这个事情非常有意义。
向莉:谢谢。希望这个案件早日能够得到一个真相,然后也希望李进进律师的在天之灵得到宽慰。您方便谈谈王书君案吗?以前大家可能都是回避谈王书君,但是现在这个案子已经被 FBI 给拎出来了,应该可以谈谈了。
陈立群:王书君,我跟他其实很熟的。中国民主党在海外成立的时候,他就经常在我们党部进进出出,很频繁。他不是民主党党员,他是胡赵基金会的,表现很积极。后来也有人说他有跟领事馆关系很好,他帮别人写过认罪书,去跟领事馆沟通要回国什么的。我也看到过他写的纸条,但是我觉得他好像不是间谍,他当间谍好像不大够格,因为他最多也就是一个线人。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一切还是要看法庭的判决。最后还是看法庭判决。我觉得他不会英文,以一个历史学者的身份在民运圈里面活动,打听各种事情,根据司法部披露的一些材料,我看来,他可能就是一个线人吧。
向莉:中共病毒雕塑被焚烧案和王书君案相关吗?
陈立群:这件事情跟王书君没有关系。自由雕塑公园的中共病毒雕塑被焚案是牵涉到一个叫马修的老外,他冒充是一个犹太人收藏家的经纪人,还有一个叫刘藩,叫弗兰克刘,是一个侨领。他们想破坏这个病毒雕塑的设立,于是这两个人去找的雕塑家陈维明说,想把这个病毒雕塑买下来运到纽约。陈维明没有同意。他说,新闻发布会都开了,不可能运到纽约去,今年的六四一定要把病毒雕塑(在自由雕塑公园)竖起来,如果纽约想要的话,我就复制一个给你。他们就跟陈维明签订了合同,付了一些定金,说将来想把雕塑复制品带到纽约。然后在陈维明的工作室安装了两个摄像头,24 小时监控,有人从大陆远程监控陈维明的工作室。因为签了合同,所以陈维明就赶工复制那个雕塑。结果第一个雕塑被他们烧毁了,达到目的以后,他们就不理陈维明了。陈维明就找李进进律师起诉了马修和刘藩,但是他们提供的地址是假的,起诉书不能送达。
陈立群:那两个人又跑回纽约,当时王丹在筹建六四纪念馆,他们对六四纪念馆感兴趣了。马修和刘藩想找王丹,想知道六四纪念馆要建在哪里,怎么弄,他们想知道这些情况。他们通过介绍,找到了王军涛,让王军涛带信给王丹,说他们要捐款5万块钱,要想跟王丹通电话。他们在跟王丹通电话的时候突然改口说捐 5000 块,王丹觉得这个不靠谱。于是军涛就把荣伟找来。在中共病毒雕塑转让的过程当中,荣伟是陈维明的经纪人,所以后打官司,荣伟一直很起劲,想要找到他们打官司,当时讲好多少万要买这个雕塑,付了一点定金以后怎么人影子都不见了!军涛把荣伟找来的时候,荣伟一看这不就是马修和弗兰克刘吗?然后荣威就拿到他们的名片,拍了一张照片给了李进进,说这两个人出现在中国民主党的办公室里了。一个星期以后李进进被杀。 FBI 可能认为(李进进被杀)这件事情跟弗兰刘和马修有关,就提前收网把这两个人抓起来。因为李进进是胡赵基金会的会长,王书君是秘书长。会不会是和胡赵基金会的案子相关,FBI就把王书君抓起来了?
帮助同道,守望民主;坚定信念,不忘初心
向莉:请讲讲在您的流亡生涯中,您印象最深的几件事情?
陈立群:我到美国,一开始来的时候我也是觉得有点害怕,因为自己各方面都不能适应一个全新的海外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得到了一些朋友的无私的帮助,我很感谢。中国人权的主席刘青对我的帮助很大,帮我介绍了免费的律师,让我一下子就感觉到非常的轻松。另外这边有一些我的朋友,像徐水良、姚振宪他们都对我提供了生活上的帮助和精神上支持。尤其是刘青,他说,听到 你是79 民运的,我就有一种天然的感情,我就想帮你,他说的这些让我非常非常感动,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终身难忘。然后他们帮我介绍免费的律师,人权律师,那些人权律师都非常好,而且翻译也是美国人,中文讲得非常好,他们就一直很无私的帮助我,这个我也是觉得很感动的。尤其是后来因为搬家的原因,我的绿卡迟迟没来。有一个翻译他已经分到香港去工作了,结果他还在关心我的案件,最后他还在帮我,他说,你的指模的信到了律师楼以后,他们就找不到你了。他给我打电话,还好我的家里的电话一直没有变,打我电话以后又去帮我修改了打指模的时间,然后让我没有错过拿绿卡那件大事。
陈立群:我还得到很多同道的无私的帮助,包括后来认识的一些律师、翻译,包括移民局的那些官员都对我非常的好,美国消除我的内心的那种软弱和恐惧,所以我到了美国以后我也觉得心里坦荡了好多。我对帮助过我的人总是一直就是记在心里。另外就是在找工作的时候,我也遇到好人,一开始刘青的太太把我介绍给一个香港人,她是一个设计师,我帮她穿珍珠,穿一串珍珠大概是3 块钱,可是我一天也穿不到十条,一开始去学她就给我50 块钱,我说你为什么给我50 块钱?她说因为你今天出来一天我必须给你 50 块钱。后来我说这样不好意思,她说没有不好意思,她说我老移民帮你新移民是应该的,那你以后也要这样对待新移民,所以这件事情对我后半生的影响是非常的深的。她说,你不要感谢我,你以后用相同的方式去回馈社会就好。这一点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全新的一种观念。这件事情就是对我的触动非常大,所以我看到有人有难处什么的,就会出手相助。
陈立群:当年王策跟浙江民主党联系,在中国大陆被抓以后,被判了四年徒刑。海外的朋友就在他被抓一周年之后,举行了一个营救王策的会议,我也去参加了。我觉得在海外的人,并没有忘记(中国大陆)里面人的苦难,这一点让我觉得非常的宽慰。海外的人每年纪念六四,都是非常认真的在投入。我到美国是1999 年 4 月份,6 月份的时候,正好是六四十周年,我去了领事馆对面组织的纪念六四的活动。在我印象中,我看到的照片好像场面都非常大的,其实我到那个领事馆门口看到的场面并不大,很小,但就有那么一些人就在那里坚持纪念六四。这个对我也是印象很深的事情,就是我觉得我在美国能找到根的,我的一些理念、理想,在这里能够找到同道的。
1999年十月在北京之春杂志社参加声援王策博士被捕一周年活动。前排左二为陈立群。
向莉:最后想请您谈谈对后来的流亡者,比如包括从香港逃来美国的、一些走线来的、还有一些人权律师、人权捍卫者,对于这些后期的流亡者,您有什么建议吗?
陈立群:我记得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有个朋友告诉我:「你要忘了你是谁,你不要讲你的过去,你也不要跟人家提你的过去,你只看未来和你如何立足。」我觉得这点很重要。我想说,就是不管你是用什么方式到达美国的,要放下身段先安身立命,这个很重要。有一个例子,20 多年前有人从上海流亡到美国,他就说,怎么没有红地毯?我们这种人到美国还要打工?他觉得他在国内坐了十年牢,到美国了,他以为他不需要打工。这种幻想都不要有。在美国是一个公平的国家,它会给你提供一个非常公平的平台,在这里,你有多少知识,你有多少英语,你就赚多少钱。所以放下身段,安身立命这个很重要。不要给社会添麻烦,不要给朋友添麻烦,先把生活稳定下来,找一份工,慢慢的如果有机会,最好还能够去读书,有子女的,要让孩子尽快的上学,尽快的融入到美国社会。现实很重要,不要认为自己过去是律师,你到了美国就会怎么样,或者你在国内是一个企业家,你到美国来又要怎么样?一切归零,到了美国就是要遵纪守法,按照美国的规则来做事情,不要把中国的一些坏的习气带到这边来。一定要放下身段,一定要认清自己,在美国先生存下来,我觉得这非常重要的,然后才是勿忘初心,坚守理念了。
历经半生沧桑,79年民主墙时期的老战友在加州自由雕塑公园相逢。左为刘士贤、右为吕洪来,摄于2019年六四30周年。
作者》向莉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曾在北京生活,当过大学老师和画廊经理,后成长为人权捍卫者。在中国积极参与和见证了一系列人权事件,并成为中共「709大镇压」的受害者。 2017年流亡东南亚,因偷渡国境在泰国监狱度过了七个月的艰难时光。之后被美国政府、联合国和国际NGO以人道主义为由救到美国。现生活居住在美国旧金山,从事人权相关工作。
来源:洞察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