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更多革命同志如相继瞎掉的灯泡，出来闪几下，又进去了。他们不过见了几个故人，在网络间发表几篇时评文章。像三进宫的刘贤斌，前两次关了十几年，出来才一年多，又获刑十年；而刘晓波，已经四进宫了。最近这次，他领衔起草《零八宪章》，通过电子邮件传过来，老威扫一眼就签名——他当时正鏖战酒桌，以为这是老刘近百封《公开信》之一罢了，就顺手回复道：”何不弄个《零酒宪章》？”
旁边的狐朋狗友顿时附和：”对对。零酒比零八过瘾啰。”
“去去！零酒是拿来喝的，零八是拿来改变国家的。”
“零酒也是拿来改变国家的。你想想，如果百分之八十中国人都沦为酒鬼，共产党就管不住。共产党管不住，民主就实现了。”
“有道理。天下名酒出巴蜀。你我未来的议会是酒馆。上帝是酒馆。老婆娃儿统统是酒馆。”
“刘晓波也是酒馆。”
“刘晓波滴酒不沾。”
“那就不选。要么选个厨子要么选个醉鬼，来当、当总统，也他妈不选江泽民、胡锦涛和刘晓波。”
“你狗日又是厨子又是醉鬼，莫非自己想当？”
“明后天四川就独立，我就、就去竞选。我做几海锅麻婆豆腐，把全体人民辣趴下，好给老子投票。”
“光做麻婆豆腐不行啰。街对面那个巡警，专门整治小商小贩，讨厌惨了。如果你敢冲过去鸡奸他，肯定就是总统的料。”

“好好。老子屙泡尿，马上去。”

大伙儿嘻嘻哈哈。老威乘着酒劲儿，挟起电脑回家。呕吐完毕，倒头便睡。不料第二天还没起床，警察就冲进来喊”喝茶”。他骂骂咧咧提裤子，深一脚浅一脚尾随而去，坐进茶楼还打瞌睡呢。
警察劈头就问为啥签署《零八宪章》。
迷迷糊糊的老威顺嘴称”友情赞助”。
“看过嘛？”
“没看嘛。”
“没看为啥签嘛？”
“手痒嘛。”
“为啥手痒嘛？”
“赞助个名字，不花钱，就手痒嘛。”
“有三百多人签名，都手痒嘛？”
“绝对手痒。咱们同志圈儿，碰见刘晓波这种稀世美男，都来感觉嘛。”
“发梦癫嗦？警告一下老威先生，乱说乱动要负法律责任。我们调看了你们昨晚酒肉聚会的遥控视频，那位企图借鸡奸巡警当总统的，已被拘留了。”
“酒后过嘴瘾也算数？”
“当然算数。这跟酒后驾车同样严重。”

又东窗事发了。这位姓刘的革命同志啊，跟布拉格之春的瓦茨拉夫. 哈维尔一样，搞《公开信》上瘾了。将近二十年，一条道走到黑。每次还非要拽上废物老威。即使在他酒吧吹箫卖艺或与卖笑女郎逢场作戏的当口，也哔哔哔不断传呼，将他弄出来四处乱转，寻传真机。一旦签名回传必定招惹警方。最为严重的那次，老刘失踪三年，老威被无辜羁押二十几天。
他只得苦笑。真是造化弄人，这次老刘被变本加厉判十一年，却意外获诺贝尔和平奖——或叫”人类道德楷模奖”——老刘仰慕的牧师马丁.路德.金得过，被毛泽东称赞的巴勒斯坦军阀阿拉法特得过，美国混血总统奥巴马也得过，而对刘晓波们影响最为直接的《七七宪章》发起者哈维尔却没得。
尘寰滚滚，斯人往矣。老威耳边再次荡起一个故园醉鬼的狂笑：”活人不见面，和死人差不多。”不不，那个送医院洗胃的家伙还喊过一句：”死人不说话，活人徒挣扎。”

刘晓波、廖亦武

——选自《轮回的蚂蚁》

转自新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