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又铭 2024 年 1 月 11 日来源:思想坦克

网路图文作家萧莹灯制作之梗图。图片来源:翻摄自萧莹灯脸书

「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一个受苦的人,如果悲观了,就没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没有了与苦难抗争的力量,结果是他将受到更大的苦。」──尼采(Nietzsche)

48小时后,选举结果即将揭晓。曾经绚烂过的,终将回到平淡。民主政治本就不会在一次大决战后,解决所有问题。因为「最终解决方案」,大多只存在于反民主的乌托邦中。真实世界的民主政治,其实是日常生活中,一次又一次不间断在不同议题与议题间战役的持续。

对比封关前最后的民调我们可以了解,只要美德不出大错,总统大选基本上已进入垃圾时间;但同时,立委选举因为大环境缺乏素材,各选区又充斥「新人出头」、「老将苦战」或「网内互打」的状况。绿营许多选区告急的立委选情,也让许多支持者,因此陷入某种「蓝白会成为立院多数,韩国瑜会成为立法院院长,他会在议场主席台旁用膝盖走路」的滑稽焦虑中。

但《经济学人》知名中国观察专栏「茶馆」(Chaguan)却安慰台湾人(也安慰全世界),以《经济学人》自己搜集的民调资料来看,行政权几乎笃定由绿拿下,立法权则很有可能掌握在蓝白手上。这种「分立政府」的情况,对台海形势的稳定,其实有正面效果。

「防卫性民主」不等于「民主防卫」

因为茶馆认为,分立政府之下,台湾「躁动的民主」,将使共产党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希望得以延续(In that case, Taiwan’s rambunctious democracy would be keeping alive Communist Party hopes of imposing its rule without a war, for now at least.)。这个听起来简单的推论,其实暗含一个重要的观念意义在于「『防卫性民主』(defensive democracy)并不完全等于『民主防卫』(democracy defense)」。

「防卫性民主」的观念来自德国,目的是在民主体制下,防堵来自「国家内部」,敌视自由民主宪政秩序的极端政党、团体或个人。在当代德国《基本法》中,是以「违宪审查制度」来延续这种德式防卫性民主的精神。期望借此遏止多数暴力下,民主制度可能存在「自我取消」的风险。是一种国民主权概念的具体实践,更是对「希特勒透过民主选举夺权并取消民主」的反省。

而过去我们在谈《反渗透法》时,无论是法案成形期间提到的「中共代理人法案」或「境外势力影响透明法案」,上述法律制定的目的,都在提供一种「民主防卫」的机制,防堵来自「国家外部」境外势力的影响力。避免国民在民主制度下,受到境外势力的影响,选出了有利于境外势力的候选人。

所以,相较于「防卫性民主」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记取纳粹的教训,或是借鉴当代德国对付新纳粹的经验,借此处理「反民主」的内部问题;当代台湾的「民主防卫」机制,则明显受到美国在两次大战间所制定的《外国代理人登记法》 (Foreign Agents Registration Act FARA)影响。强调针对颠覆性言论,须以「明显而立即原则」作为符合规范对象的审查标准。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防卫性民主」或「民主防卫」机制,其实都无关体制的「真实民主与否」。因为只要号称民主,防卫性民主可以是威权国家如戒严时代中华民国,设立组织审查国内政党或政治组织「是否反党叛国」的理论基础;民主防卫机制,也可以是威权国家如俄罗斯,为了避免「颜色革命」,因此制定《外国代理人法》的理论基础。

表面的和平也是和平

按《经济学人》的推论,绿与蓝白分掌行政与立法的分立政府,会让台湾出现「躁动的民主」。但也正因为这种躁动的现状,将使中共对联合岛内同路人的「统一战线」,还会持续有所期待;北京进而会考量武力攻台成本过高的风险,继续「寄期望于岛内同胞」,坚持和平统一路线,因此降低台海发生「热战」的机率。但这种对「台湾民主可以挺过中共统战」的乐观,其实还需要「国内民主防卫机制」与「国际民主同盟情势」的双重配合,才有可能取得「台湾民主不被颠覆」与「中共统战不打热战」的平衡。

不过,这也不是说,我们就不需要警惕中共的统战。因为按照冷战时代,美国「遏制战略」总设计师肯楠(George Kennan)的说法,无论中苏,共产党的统一战线包藏在社会主义乌托邦之下,是一种持续的压力。绵长不断,直到影响并战胜对手为止,会无所不用其极直到成功为止的「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所以我们绝不该大方开门,让小偷强盗进门揩油。但问题在于,现在无论如何,本岛就是会有想引清兵入关的吴三桂,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情境也必然发生。

当统一战线的势力,在民主法治社会对个人权利与言论自由的基本保护下,就是可以轻易接触到各种形式的「带路党」一起狼狈为奸时;民主防卫机制正好提供一个设计好、可供监管的模式(例如《反渗透法》),让统一战线的力量进入岛内这个「动口不动手」的竞争关系中。这等于是在内外结构性力量的牵引下,迫使统战力量只能在民主制度的规则下,搞和平统战的小打小闹小破坏。

这也会让统战势力没办法真正做到颠覆民主,而只能破坏民主;更没办法在客观力量对比的结构弱势下,对民主台湾侵略。因为,一旦发动武力犯台,就等于是对世界民主同盟宣战。这种由内部民主防御与外部民主同盟共筑的结构性限制,让台海更能维持一种「表面的和平」。

这种表面的和平,一方面需要台湾作为一个容易受感染但又有抵抗力的民主防卫体制;另一方面也需要美国国内民间强大的反中情绪,以及两党对支持台湾的共识。使台湾相对脆弱却有韧性的民主防卫体制,从过去的东亚国际局势的麻烦制造者,变成当代新冷战自由阵营的民主防坡堤。更何况,这种表面的和平,现阶段又因为美国国内政治上「川普的是否再起」尚未明朗,因此让中共对台更不敢轻举妄动。

不砸锅才会持续有饭吃

而且我们也不能忘记,本岛在地协力者于过去统战协力道路上的屡次受挫,等于让协力者和境外势力,陷入了无尽指责彼此无能的抱怨中(境外势力被协力者抱怨轻举妄动害协力者跑票;协力者则被境外势力抱怨绩效太差永远选不赢)。这种抱怨凸显的问题就是,无论境外势力或协力者,在执行统战时,都会面对一个「吃饭砸锅」的困境。也就是,当境外势力与协力者,都吃「统战」这行饭时,若有一天很不幸的,统战真的成功了,那等于这碗饭就没得吃了。

所以,剖析所谓在地协力者的心态与盘算时,我们可以发现,协力者的确是唯利是图,但不见得是真的想颠覆现行民主体制。因为他们通常既没有宏大的意识形态驱使自身行动,大部分时候又只想贪图小利。更重要的是,这些协力者没有整体串联的能力,所以也没有真正颠覆的能力,只是在为颠覆创造条件。这等于是让协力者帮助境外势力成为现行民主体制中的其中一个博弈者。而对协力者而言,他们应该也要明白,维持一个多元竞争的民主体制,协力者才有做为盟友被收买的价值。 「吃饭砸锅」的事情,理论上就不该出现在这些协力者身上。

「民主防卫」是把敌人变成竞争者

最后,再回到「防卫型民主」与「民主防卫」的差异时,我们可以发现,「防卫型民主」通常针对内部意图颠覆宪政秩序的极端主义势力。需要避免的是内部政党或个人号召民粹主义,透过民主制度达成「自我颠覆」或「自我取消」;「民主防卫」则主要针对境外势力与协力者的反渗透行动。虽然境外势力进行渗透可能有诸多原因,不一定是要颠覆既有的制度。也有可能是要在现行民主体制下,培养亲善势力或扈从者。但在地协力者基于自身利益的盘算,通常不会有伟大的意识形态以颠覆既有政体为目标,因为如此才能避免「吃饭砸锅」的困境发生。

认识到「防卫型民主」与「民主防卫」的差异后,需要有所警惕的是,当我们把「境外敌对势力」跟「内部颠覆势力」一视同仁时,可能反而会破坏当下这种因为「内部民主防卫」与「外部民主同盟」内外平衡而共构的「表面和平」。在现行民主防卫下,若是滴水不漏的让境外势力完全没有介入的空间,又把本来没有推翻现行体制意图的在地协力者,完全视作「内部颠覆势力」。这等于是一方面,把作为「内部竞争者」的在地协力者,逼成了「内部敌人」;另一方面,把透过协力者对内部产生影响力的境外势力,从「外部竞争者」 ,逼成了「外部敌人」。这样的作法,对当下台湾的国家安全而言,未必是最佳解。

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只要我们有直面现实的勇气,能够积蓄与苦难抗争的力量。纵使台湾还是一个分立政府之下「躁动的民主」。但只要境外势力对统战与协力者仍抱持希望,就不会轻举妄动;而民主防卫的机制只要还正常运作,我们虽然不会活得太好,但也不会暴死。只要能够续命,绝望中就会有希望,隧道尽头也总会有光。

 

余自束发以来,粗览群书,独好屠龙之术,遂专治之,至今十余载矣。从师于南北东西,耗费虽不至千金,亦百金有余。恨未得窥堂奥,辄无所施其巧。由是转念,吹笛玩蛇,偶有心得,与旧亲故共赏,击节而歌,适足以举觞称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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