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汉人公安来到了在喀什噶尔艾提尕尔清真寺前擦鞋的一位维吾尔人小摊前,维吾尔人不知道这位汉人公安会维吾尔语,对着汉人公安用维吾尔语说到:“叛徒,擦鞋吗?” —— 伊利夏提 路透社

我在家乡石河子当老师的时候,经常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谈论民族问题,探讨维吾尔民族面临的困境和出路,争辩惨痛的历史经验教训;当然,谈话主题更是离不开当时的维吾尔人和汉人之间关系,在谴责汉人殖民官员野蛮暴行和政治移民狂妄无耻的同时,我们更加强烈地谴责那些维吾尔民族败类、懦弱者的意志不坚定。

谈到那些维吾尔民族败类,话题就会聚焦维吾尔社区中的奸细。我们都痛恨奸细,也因奸细出卖而曾遭遇过审讯、毒打和短暂失去自由的日子,甚至有朋友因奸细出卖而被判刑入狱。但恨归恨,在当时的条件下,我们既无法、也无能力知道谁是奸细;因而,只能是根据一些自己观察到的蛛丝马迹,猜测谁谁可能是奸细;这,不仅使我们相互间的防范心理极强,甚至有时变得疑神疑鬼;同时,也让维吾尔社区每个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当时,不止一次,在几个不同场合、不同的朋友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据说,一天,一汉人公安来到了在喀什噶尔艾提尕尔清真寺前擦鞋的一位维吾尔人小摊前,维吾尔人不知道这位汉人公安会维吾尔语,对着汉人公安用维吾尔语说到:“Hey Munafiq (叛徒、背叛者),擦鞋吗?”汉人公安看了看擦鞋的维吾尔人,一句话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鞋擦完后,汉人公安用熟练维吾尔语对着维吾尔擦鞋的说:“我就在艾提尕尔清真寺旁的派出所上班,你明天早上十点到我的办公室来拿你的钱。”听到汉人公安的维吾尔语,擦鞋的维吾尔人很是惊讶,慌乱中他连忙回复说:“行、行,我明天早上去派出所。”但他心里很是害怕,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第二天,擦鞋的维吾尔人忐忑不安地来到派出所,一进门看到了那位会说维吾尔语的汉人公安;显然,汉人公安是在等他。汉人公安把他领进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命令他坐下,并要求他通过开着的门看他在对面办公室办公,办完公事再给钱。

一会儿,汉人公安的办公室走进去了一位鬼鬼祟祟的维吾尔人,擦鞋的维吾尔人听到那位维吾尔人在向汉人公安汇报社区维吾尔人的情况;那位维吾尔人走了,又来了另一位,又是在汇报维吾尔人的情况;就这样,这位擦鞋的维吾尔人在惊恐中看到了一位又一位的维吾尔人走进汉人公安的办公室,向他汇报维吾尔人的一举一动、言论动向。

最后,汉人公安很傲慢地走出他的办公室,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战战兢兢的擦鞋维吾尔人,对他说道:“你都看到了,现在告诉我,谁是Munafiq(叛徒、背叛者)?是我,还是你的维吾尔同胞?告诉你,叛徒是你们维吾尔人!警告你,以后放老实一点,少胡说八道;这是你的擦鞋钱,拿上你的钱,给我滚蛋!”

当时的我们,年轻气盛,听完这类离奇传说后,总是不假思索地愤怒、感慨维吾尔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民族败类、叛徒,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奸细、那么多的软骨头?然而,我们却很少思考这一离奇传说的真实性和其来龙去脉,更没有深入思考为何这样的一个远离事实真相的离奇故事却能得以在维吾尔社区广泛流传。

到美国后,我本以为这里是自由世界,中共的黑手伸不到,没有奸细,没有针对维吾尔人的盘查,可以摆脱这种人为制造的到处是奸细所带来恐怖气氛;但不成想,海外也并非安全无忧之处。

大概是在2013-14年左右,一位回家乡探亲回来的维吾尔人悄悄告诉我,他回去后被国安人员审问;他告诉国安人员他从不参与美国维吾尔人协会任何活动,也不太认识那些倡导独立、自由维吾尔人士时,国安拿出了一塌子照片,其中几张是他参加美国维吾尔人协会新年活动的照片,他很神秘的告诉我,你们当中有奸细!

同一时期,有一次,我到土耳其开会时,另一位和我曾在马来西亚,在同一个英语学校学习过的在土耳其维吾尔人,约我在一个公共场所见面;见面后他很紧张地左顾右盼,并很神秘地告诉我说他在2010年回国时,被国安戴上头套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审讯了几天;他说,到第三天,国安拿出了一张他和我在马来西亚时的照片,问和我的关系如何等;最后,他看似很恐惧地对我说,你身边可能有奸细。

大概三、四年前的一个下午,我远道开车回家途中,接到了一位维吾尔人的电话,说有急事需要和我面谈;我当时不以为然,告诉他我太累,明天吧。他同意了,但第二天我一忙就忘了和他见面之事;下午他又打来电话,告诉我必须见我,当面谈一件极重要的事儿;他急迫的语气迫使我同意立即和他见面。

我们在一家星巴克见的面,见面后,他犹豫了一下说到:“伊利夏提大哥,我一直和中共国安有联系,我现在怕了;我必须警示你,他们一直在追问你的情况,你的家庭住址、车牌号码、电话号码和你的健康状况等。我真的怕了,我怕他们谋害你,我不想成为他们谋害你的帮凶。”我惊呆了,不知该说什么。

稍微沉思片刻,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需要向联邦调查局报告;你必须配合他们的工作,他答应了;第二天我见到了联邦调查局两位探员,向他们详细讲述了与那位维吾尔人的谈话内容、及与他联络的方式。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遭遇,几乎每一个站出来为维吾尔人发声的维吾尔人,都或多或少有着相同的经历;尽管看似到处是奸细的恐怖故事,并没有使我和我的同道们害怕、退却;然而,这类到处是奸细的故事,伴随着其夸张的传播、重复,弥漫渗透维吾尔社区,在维吾尔社区里撒播着彼此不信任的种子,使一些维吾尔人始终处于一种莫名的恐惧中,感觉到处是威胁。

这,使维吾尔人相互间的信任被消耗,人人自危;更使本来就意志不坚定的一些维吾尔人消沉、失望,甚而至于绝望;总觉得那么多奸细,做什么事中国政府都会知道,会给家乡亲人带来麻烦;因而,迫使一些维吾尔人放弃参与维吾尔社区活动,尤其是带有政治性质的活动。

实际上,我们的政治活动,都是公开的,根本不存在什么秘密。而且,我们举办政治活动的目的,就是要让中国殖民政府知道我们要自由、要独立的坚定诉求,就是要向中国政府示威表达我们的不满;为何要害怕奸细的汇报呢?有奸细存在,说明我们的工作有效果,使中国政府害怕、恐惧。

当然,问题并非如此简单,中共肯花大力气培养奸细,实际目的是心理战;通过传播中国政府掌控一切的奸细故事,是在威胁海外维吾尔人,告诉海外维吾尔人,即便你在国外也跑不出中国政府掌控!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恐吓、威胁;一旦我们相信这些故事,陷入人人自危、人人试图发现奸细的怀疑一切之恐怖氛围中,那中共政府就达到了目的。

在海外,要防范中共的渗透,但不能害怕,更不能搞得草木皆兵;有真威胁,报告联邦调查局;最重要的是,要继续大胆向前走,以更坚定的意志和极权中共作斗争;只要你不退怯,中共就会以你不识时务而暂时退怯,也不会有人再来告诉你耸人听闻的奸细故事。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立场)

来源:R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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