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怡忠 2024 年 9 月 12 日来源：思想坦克

赖总统电视访问引发国际关注

日前赖总统接受年代电视台张雅琴主播主持的雅琴看世界专访，在访问中提到，如果中国要并吞台湾的理由真的是如其所谓的领土问题，那为何中国不先把沙俄时代俄罗斯从满清帝国透过瑷珲条约拿走的数十万平方公里土地要回来呢？此言一出立即在国外引发热议，在国外也比在国内的讨论度高得多。

瑷珲条约。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赖总统当时发言的重点，应该是去反驳国内外不少人主张中国对台湾如此步步进逼，是因为中国坚信台湾是中国神圣领土的一部分，导致中方任何领导者都没有在这个议题上让步的压力，因此建议台湾领导者在关于台湾主权的发言必须谨慎，不要惹怒中国。赖清德总统的主张应该是认为中国会对台施压与台湾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无关，而是中国有意改变现状以及其具有对外扩张的野心，而台湾正处于中国对外扩张的最前线，因此才会遭遇到中国无止境的压力。会去质问中国为何不向俄罗斯讨回瑷珲条约失去的土地，就是在这个脉络出现的，以此证明中国有意并吞台湾根本不是为了所谓收复失土的理由。

俄罗斯急跳脚，中国惦惦不出声

赖总统的发言是在接受国内谈话性节目主持人的中文访问时讲出，但却引发国际媒体大幅报导，显示在台湾的外媒已有相当数量，因此在台湾内部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立即扩散到外界。这彰显了台湾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与重要性。有趣的是，国际媒体报导的角度更多是在强调中国未向俄罗斯索取失土，与北京主张「一点都不能少」显有矛盾。赖总统强调中国要统一台湾与台湾的主张无关，而是因为台湾就是站在中国对外扩张的最前线，不拿下台湾中国就无以大国崛起与改变印太秩序。赖总统想要破解台海争议不是统独问题，而是中国国际战略意图的结果，这个论点似乎没被外媒掌握到。

也正是因为外媒的著重点在于俄中可能存在的领土问题，俄罗斯外交部对此发言表示两国在2000年已经解决领土问题，最后还不忘酸骂赖总统一番，称赖总统是「吠叫」，更说台北无权代表北京发表任何声明。

俄罗斯越是急着反驳赖总统，就越显示俄罗斯相当关切这件事，不希望领土问题在俄中关系「再度」产生矛盾。特别是赖总统在访问中从未批评俄罗斯一句话，但俄罗斯外交部却以粗鲁不堪的言词咒骂赖总统，反而显示俄罗斯的心慌。其主张台湾无法代表北京发言的立场，更直接否定了马总统与国民党至今坚持的「一中各表」立场。从根本让「九二共识」主张完全破功。此外，针对于俄罗斯外交部公然以粗俗言论咒骂我国总统的行为，我国外交部也要有所表示。

有趣的是，至今中国对此议题始终没有任何发言，对台湾搞战狼外交到极致的中国外交部，至今也没有任何的澄清与说明。中国到现在的惦惦不出声，反而让俄罗斯更显著急。好似中国可能对俄罗斯有什么不满，毕竟当牵涉中国本身的立场，却老是只有外国在帮中国「澄清」时，国际解读多会认为这表示中国可能真的不对俄罗斯主张背书。

俄乌战争后续发展所改变的国际战略格局

两年前俄乌战争发生时，世界的认知是中俄无上限的合作与这场战争把欧洲与印太的地缘战略场域结合起来，世界现在是欧亚大陆一盘棋，但是现在的发展则更进一步。不仅中俄合作，包括北韩与伊朗都对俄罗斯展开实质的军事援助，中国在以哈战争协助伊朗在中东占取优势，俄中更是纵放北韩的飞弹与核武发展，中国与俄罗斯还在南亚、非洲与拉美等区域竭尽全力颠覆民主体制，「中朝俄伊」已经结合成牢不可破的战略轴心，意图改变世界秩序。

此外，除非普丁与习近平不再统领俄中，否则这个对既有全球自由民主体制的系统性破坏还会持续下去。如果乌克兰有办法规复失土，普丁绝对会企图再发动进攻以报复回来。如果乌克兰为俄罗斯所掌控，普丁的攻击也不会停手，而是转向其他对象。这是因为俄罗斯的国家经济已经转型为一个全速运转的战争经济体制，这个体制不会在乌克兰战争结束后回归正常，会迫使它必须找寻下一个目标以避免使这个战争经济的解体。

此外，中俄关系已经变成领导者的私人关系，习近平对普丁更几乎是言听计从。这会使得俄罗斯之后的侵略性作为，只要习近平还在位时，我们都要预期中国也会持续给予支持。这个判断来自两点：我们不能将胡锦涛时代的中俄关系自动复制贴上到习平时代的中俄关系。以及，习普的个人关系极可能与外界的期待刚好相反。

首先，我们不能将胡锦涛时代对俄罗斯的警觉，及其对俄罗斯选在北京奥运开幕当天攻打乔治亚的不满，认为手握十倍于俄罗斯国家实力的习近平也会这么看。习近平重视俄罗斯的程度远高于中国过去的其他领导者，对自由民主体制的敌视更超越江泽民与胡锦涛，普丁则是习近平对全球自由民主体制战役的关键盟友。

再者，普习个人关系更像是老师对学生的关系，普丁像是个带领习近平认识国际事务的老师。有不少迹象显示，习近平在很多重要的国际事务判断，包括台湾议题在内，是会去找普丁商量的。而普丁告诉习近平哪一位官员有问题，几乎在一个月内那个家伙就会被处置。这种情形与外界认为中国以其实力应该在互动上更像是俄罗斯老大哥的理解，刚好相反。这也可以旁证为何大家都知道持续支持俄罗斯对中国有害无益，还让中国在与美国竞争的同时，对想要积极拉拢的欧盟都得罪光光，但习近平依旧挺俄到深情无怨尤的程度。

从这个角度推断，只要普丁与习近平持续掌政，中俄朝伊轴心就会持续强化，今天俄罗斯攻打乌克兰会拿到北韩提供的炮弹，伊朗的无人机，以及中国提供重要军用物件并支持其经济运转，明天如果俄罗斯出兵波海三国，我们就要预期这个模式也同样会出现。而即使在俄罗斯没发动军事攻击时，中俄在认知战与讯息战也已经有高度合作，与北韩及伊朗的相互掩护与搭配的强度也在提升。

同样的道理，当中国对印太地区发动软硬攻击时，例如对台湾的作为，我们也应预期俄罗斯、北韩与伊朗也会提供协助。我们也可以合理预期这个操作也会复制在中国对日本、对南海（菲律宾）等议题上。日本与菲律宾都是美国盟友，台湾与美国关系特殊，支持中国对台湾发动攻击对俄罗斯来说，还能以此稀释美国从西方包围俄罗斯的力量，非常合乎其战略利益。

过去在二战时德国与义大利的法西斯政府，以及日本军政府，同样基于对现状的不满并有意挑战，此三国结合为战略轴心，并导致之后的世界大战。今天的中俄朝伊的轴心结盟与当时的德日义三国轴心非常类似。这也是为何美国部分亲川普人士主张防卫乌克兰与美国防卫印太的核心利益无关的说法，是多么远离现实。要让这个对决不会扩大，就必须在初始时刻全力击败它。这也意味着美国以「可控竞争」的策略面对俄乌战争与对中关系，实际上只是让这个对决持续扩大，并导致资源在不知道目的为何的状况下被消耗掉。

中俄矛盾会出现在俄罗斯对中国的不信任感上

现在外界一直期待习近平可以对普丁施压让战争结束，并主张这是因为中俄战略利益存在分歧，希望以这样的中俄矛盾来处理乌克兰战争问题。但这个处理是按压了错误按钮。可操作空间应在俄罗斯（包括普丁本人）对中国的不信任感上。

1858年的瑷珲条约与两年后的北京条约，基本上「规范」了今日的中俄边界，但即便系出同门的共党在中国与苏联执政时，边界问题依旧是一大争议，甚至为此在1969年两国大打出手。瑷珲条约与1969年中苏之间的珍宝岛战争有相当关系，而珍宝岛战争的出现，更让中国对美国因越战而伸出的友谊之手充满期待，为之后的中美建交与美国的联中制苏策略打下基础。俄罗斯对这一段历史一直铭记在心。

中俄的领土争议持续存在直到冷战结束后。予以处理是在中俄于1999年在北京签订了关于中俄东西两段国界线的叙述议定书，并在2001签署了《中俄睦邻友好条约》后，就开始宣称中俄彼此不存在领土要求。这是俄罗斯外交部针对赖总统的访问，宣称中俄领土问题已经解决的缘由。

但领土问题只是中俄在远东矛盾的一部分，由于对俄罗斯来说，其远东地区地广人稀，但邻近的中国东北三省地区却是人口众多。远东俄罗斯地方省长对于中国的态度一向高度警觉，担心邻近中国合法与非法移民会使他们对这个区域的掌握力直线下滑。

此外，普丁虽然是习近平的老师，居高临下俯视习近平，但对习近平与中国的潜力也高度警觉。普丁访问北韩、与越南强化联系，访问蒙古，都与这个考虑有关。俄罗斯对中国的不信任感一直存在，现在更因倚赖中国经济挹注，因此对此更是敏感。世界要想让中俄分家，要操作的是俄罗斯对中国的不信任感与不安全感，让俄罗斯明了自己要同时面对好几方势力。只有在俄罗斯没有山可以背靠时，才会考虑改变策略，并且使这个中俄朝伊轴心被瓦解。而赖总统的访问内容，以及中国至今被迫或是因其它理由而没有发表意见，反而是俄罗斯急着帮中国澄清的状况，显示出这段发言不仅有挑动中俄矛盾的神经的意义，更可能扩大不信任感。

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个效应会发酵到什么程度，但俄罗斯对这招的反应，显示俄罗斯对此事高度敏感，可能中俄上不封顶的合作还是会有见缝插针的空间，但出手的方向却不是希望习近平会对普丁施压，而是要利用普丁自身对中国存在的不信任感（及其自大心理）。

作者为读错书，入错行，生错时代的政治边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