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二〇一一年后,我从「寂寞」返回人世,也在欧洲、南亚、台北、北美飞来飞去,「基辅烽火连天」曾是记忆中的一团火,竟也连带着一段幽暗的私人轨迹,于是「乌克兰」跟我有点「牵肠挂肚」,怎奈我辈年轻时也被「民族主义」灌输了诸如「反侵略」「保家卫国」之类的观念,自然同情俄罗斯大草原以西那块原野的命运,离群索居中偶然转头,忽见外面世界图景,也是血与火、东方与西方、历史与思潮、悲切与宿命的另一种荒凉;前贴我说:坊间皆言川普「联俄制中」,然而中俄之间的猫腻儿也不是川普一手能拆掉的,普川之际、川习之际、普习之间,谁玩谁都难说,至少「新中国」当代史昭示的教训是「中国的威胁仍在北方」,而中共「面向太平洋」的前提是「北方安全」,中俄因地缘政治而结盟只能是投机性的。 】
这次俄乌危机,在中文话语中激出「乌克兰—台湾」想像,由于几个同类项:
1、中俄皆集权制度寡头政治;
2、乌台皆为摆脱大一统的自由政体;
3、普习皆为心智缺陷之徒。
第3项失控,则演成灾难的机率多高?乌克兰正在成为一场活剧。
还有第4项,即美国和欧盟一开始都选择「站干岸」;
嗣后因乌克兰顶住第一波,才出台军援声援戏码,这可称为第5项,日后或为惯例,专门对付以强欺弱的霸权。
其实还有第6项:核恐吓,为冷战后首见。
我觉得,更加重要的恐怕是第7项:共产党制度所谓「改革」成疑,俄罗斯去掉共产党,依然是地球一大祸害,中共「六四」屠杀后放弃政治改革,到习近平彻底倒退,离俄罗斯几步之遥?
第8项,美国不再做世界警察,全球安全机制无人担当,诱发狂人、战争贩子的机率大增,这个世界安宁成过去式。
我再添一个第9项,中俄曾是宿敌,有领土、霸权等历史纷争,北方威胁随时还会浮想,因为「大俄罗斯主义」,所以中国人即使改了自己的制度,俄罗斯制度不改或假改,仍无安宁。
历史如此昭示。
费正清写《剑桥中国近代史》提到﹕不知为什么,当海上已经出现了来自西方的坚船利炮以后,整个中国政府的注意力,财政、军备,重点还在对付西北——那时西北正在发生太平天国后期所引起的捻军和“回乱”。中国政府的主要力量还在西北,没有海军,也没有真正懂得海战的人。高阳的小说《红顶商人》中提到﹕左宗棠率领军队征西,平定金积堡的回民叛乱,包括后来平定新疆,清朝政府都没有钱给他,他是靠胡雪岩去向西方人贷款。胡就是最早的买办,向西方借银子解决西部的问题。中国当时是有内陆的麻烦,有内陆的压力,但是中国一直没有处理好海上来的问题。
这种态势,四九乃至文革后,仍然没有改变。
1992年,邓小平发动第二次改革,中国的政策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在邓小平「韬光养晦,绝不当头」这个方针指导之下,中国政府的对外政策,尤其是东亚政策,是认为东亚地区是二十一世纪将有高度发展的地区,欧洲已经衰落,北美也要衰落。而中国在这个时候,在东亚崛起。有很多说法﹕“太平洋时代”,“中华经济圈”,都是认为东亚经济要喷薄。中国认为,自己在东亚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一定要保持与东亚的良好关系,就能赢得改革开放以后、二十世纪结束之际非常好的机会。中国当时还谈论到了“太平洋世纪”中的中、美、苏、日的关系。
到了1993年,邓小平忽然又有一句话出来:“国际环境对我们有利。”
后来有人写文章论证这句话,认为,苏联垮掉了,中国没有北方的威胁了,我们可以走向太平洋了。
苏联垮掉之前,虽然与中国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但是苏联对中国是最大的威胁。那时中国的导弹都对着北方,军事部署也是对付北方的。毛泽东在1950年派了很少的兵力去攻台湾,结果被台湾方面消灭了,二十世纪的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与几千年的格局没有什么大变化﹕威胁来自北方,目光还是对着北方;对东面的太平洋,没有、也不想有什么作为。苏联垮台,态势变了,有人说,现在中国的导弹不再对北方了。
中国出现了很多说法﹕要“走向大洋练兵”,想有远洋海军,也想去买苏联的航空母舰,但苏联没有卖给他。航空母舰,中国可能有制造的能力,但是管理比制造要麻烦得多。冷战结束以后,苏联不再是一个超级大国,而美国的战略重点还在欧洲,也不太想管太平洋的事务。于是中国认为,亚太出现真空,中国要填补这个真空。这种想法就与邓小平在“韬光养晦、绝不当头”的指导方针下,认为在东亚“天时地利人和”,对我们有利,在二十世纪末赢得发展的大好时机,等等这些想法是完全冲突的——中国要去当东亚的霸主!原因就是北方威胁没有了。因此出现了“台海危机”、认为美国有一个“围堵的战略”,都是从这里来的。
一个问题仍然存在,即俄国的变化中国难以确定。那里有了大选,共产党差一点上台,但是他们还有一个“大俄罗斯”民族主义,如果“大俄罗斯主义”上了台,中国大概就没有办法走向太平洋了——北方威胁重新出现,就得想办法再来对付了。
(文章转自作者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