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i Matters 20250224 转自新世纪
战前,我在导群小学就读,记得有位老师,曾经莫名其妙打了我一巴掌。当时上习字堂,他没有什么好的课堂秩序管理,每个人写完两篇习字,就走到老师桌交给他。他正在改功课,改完后,数一数功课簿,少了一本,就问谁人未交、问几声都无人应。当时我又没听到,刚刚写完习宇,递上去,一交,他就骂我:「喊多声都不回答,到现在才递上来。」不问因由就一巴掌打过来。打完后,拿起我那本习字簿打开一看,才知道是他自己搞错了。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但在七三年文凭教师事件时,他很热心,来到联合秘书处跟我倾谈,我当然没有重提他曾经打过我一巴掌。
战后我从乡下返回香港,学校仍未复课,直至一九四六年初,明哥获拔萃男书院录取,我和阿强考英华书院、阿强成功,我考不上,便入读油麻地官立学校,其后升读皇仁书院。至于婵女和娟女则在住所楼上的咏云学校读书。
一九四八年,我住油麻地官立下午校,读第五班(即今的中二),敎中文的卫宝钦老师授我们《中华文选》。学年结束、他问我在敎过的课文中,最喜欢哪篇?我答是李大钊的《今》,并读出这一段:「『过去』都以『现在』为归宿。无限的『未来』,都以『现在』为渊源。『过去』『未来』的中间,全仗有『现在』以成其连续,以成其永远、以成其无始无终的大实在。」这篇课文的大意是我们如何在继承先祖发展而来的精神及物质文明基础上,为未来的发展作出贡献。虽然,那时还未懂什么是世界观和人生观,但《今》却引发我的深思,既生而为人、即使一介草莽,其实也跟整个历史相互关连;因此、我的信念或多或少跟那篇文章颇有渊源。
一九四九年,入读皇仁,我最记得教第三班(即今中四)历史的外籍教师德加(Tucker),他讲课实在不敢恭维,但试题却出得很有特色。现在的皇仁书院很有名气,但当年却并不是什么名校。当时政府办的官立中学及补助中学,男校就有皇仁、英皇,女校则有庇利罗士,伊利沙伯还是后来才开办的。其他中学还有喇沙、华仁、拔萃、圣玛利、玛利诺、英华等等,现在全部位列名校,但当时并没有这个区别。
一九六八年,入读官立文商夜学院。苏曾懿老师任教一年级国文,期考有一条这样的试题:《从〈诗经.氓〉,描述当时的社会状况》。这是一九六九年十一月所写的文言习作。那时候,我晚间在官立文商夜学院进修,读二年级。李栩厂老师,以「自述」命题作文,并限定字数不得超过三百。我觉得字数太少了,为了要使习作有较大的容量,便第一次尝试以文言写作。全篇不计标点,得二百九十九字如下:
余少小家贫,迭罹失学之痛,几经困顿,始卒所业。因感身受,乃入师范,以百年树人为己志;执鞭至今,已垂十有八载矣:深悟师道之维艰、教学之相长、弦歌之欢乐、名利之幻虚,志弥坚而趣益增,悠悠岁月如一日,未尝稍怠也。性好读书,于新旧文艺,俱喜涉猎,然不薄今人爱古人。文尚马迁之雄深雅健,诗羡长吉之幽邃诡奇,词慕稼轩之沉郁慷慨。复嗜临池,师法鲁公,以其为人节烈,其笔法遒劲,皆足为典范也。尤爱《争坐》、《祭侄》二帖,公余课后,辄捧读观赏,其乐有若游于名山大川而忘返焉。母早丧,丧母而尽历芦花之苦。方弱冠,父又见背。弟妹六人,躬亲教养,虽庶出亦一视,报之以德,至于成立。劳碌奔波,青春荏苒,此所以年薄不惑,而犹未遑自谋家室也。或问:无侣无后,能不以为忧乎?君子曰:日壁藏书,胡云无侣;满门桃李,胡云无后? 「仁者不忧」,殆非此之谓也欤!
这是我第一次写的文言文,此后再没有写过,今后恐怕也不会写,很庆幸保存下来。
我在小学得过两次奖,第一次是图画比赛,画的是一个士兵,戴钢盔、吹喇叭、有背囊,后面有支国旗,当时学校里的美术老师、是女的,蓄男装发型,穿西装、她在学校画了这类宣传画,我依样画葫芦在图书比赛时画了,夺得第一名。自此,我对画画产生了兴趣,还画过一幅高尔基的坐像。
第二次获奖是作文比赛,比赛题目是《笔与枪》,班任杨淑英老师为我们解题,她说「笔」代表文,「枪」代表武,她说我们正值抗战,要文武合作,文的应该大力宣传一致抗日,武的在前线要奋勇杀敌,两者要团结,在不同的岗位上努力保卫国家。我就将她的意思写出来,结果又得到冠军,引起我一生的写作兴趣。
小学时期,还有位教社会科的老师,不知怎的在上课时,讲了《三国演义.群英会蒋干中计》的故争,听得全班入迷,同时亦引领我似懂非懂地读了《三国演义》、《水浒传》、《七侠五义》等章回小说,培养起课外阅读的兴趣。到中学时,更开始大景看课外书,当时有位冋学叫卢励泉,他介绍我看鲁迅等作家的作品,其中一本是萧军的成名作《八月的乡村》、此书亦是鲁迅亲自主理的「奴隶丛书」之一。这个同学,开拓了我阅览课外书及思考问题的视野。 (「挑灯看剑」详述)
往后,我自发找鲁迅的作品细读,就算年长后,亦不时翻阅鲁迅全集,重读又重读。我觉得他的文字非常好,特别深刻,其次,他的性格坚强,不畏恶势力,坚持理想,是个爱国、爱人民的作家。我受鲁迅的影响相当大,朋友说我的文风、性格,都有鲁迅的影子。
谈到读书,我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近年,我买书的地方不外两处:中环街市侧的三联书店和尖沙嘴星光行的商务印书馆(已迁)。每个月,我大抵有三数次去这两家书店,每次总花一个钟头以上,但仍觉得匆匆。怎样选购呢?我读得很杂,买得更杂,有几个一直感到兴趣的范围,不时还开辟新战线,主要是有关文史和政治的、包括古今中外。读过其作品而觉得说老实话、言之有物、无教条腔、文字具可读性的作者,必买其新作。作者和内容陌生的、瞥一瞥序言,后记和目录,合口味的便买下;有时还抽出几页来看看,决定取舍。一些读过的书,曾提及或有关的,也会买回去读一读。还有一些买了,只备而不读,以便日后有需要时才去检阅。
讲到读书心得,我不做笔记,有时我会在书上画线,分几种线:打曲线,就是撮要;一线直落,就是比较精彩的说话;有些地方我自己看不明白的话,打个大问号;有时觉得特别精彩、我就打几个感叹号,没有正式写笔记。有朋友问:买这么多书是否全都读过?这样问的人,大多是不大买书的。爱书的人,有谁全都读过买了的书呢?书买回来后,我总较细心读一读序言和后记,再根据目录抽读其中若干章节,感到惬意的,便从头到尾去读。未读全书的,也大都记得其中有哪些章节和内容,稍暇或要去查核某些资料时便去翻阅。一些书一时未能买得,借来读了,觉得好的,其后遇上,也必买一本存放着。既是好书,或会重温,我愈来愈领悟「温故而知新」的道理。而且、我还认为,写出好书的作者是值得敬重的,买一本以表示对他的支持。数十年如一日,几乎每晚睡前都读一读书。枕边是一个小书山,因同一时期内,会分头读为数不少的书。较倦时,读轻松的;精神较好,读硬一点的。时间不多,读内容分作散篇的;时间宽裕,读须一口气读下去的巨册。
我早年买的书,因那时我有比较多的时间,都会用鸡皮纸包好。我预先裁纸,不同大小的书,有不同的鸡皮纸。当时我亦习书法,就用毛笔字,在书脊及书面,将书名写上去。我觉得要爱护书本,包住它,它的封面就不会因拿来拿去而弄坏。我的藏书,没什么奇珍异宝,没什么价值。或者只可以吿诉人知道,我看过什么书,作为追踪我思想成长的一份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