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季季在脸书贴出2013年6月21日《缪思的文学沙龙》,左起:季季、陈芳明、苏晓康。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3038259246331664&id=100004428542353

不知为何她的照片模糊,我去找出我的照片贴上。此外,季季与我还在台北诚品书店敦南店对谈《屠龙年代》,由她整理出文字稿,发表于《时报周刊》。 】

季季1944 、陈芳明1947 、苏晓康1949

 

季季(以下简称季):这是你第五次来台湾,却是第一次带傅莉一起来,意义特别不同。她虽然坐着轮椅,但是气定神闲,脸色白里透红,朋友们都很惊喜,也都很喜欢她;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台北。文化局安排你们住在北平东路的国际艺术村,离市场、车站都很近,你还可以自己买菜作饭,推着傅莉出去逛街买衣服,这种居家过日子的生活,和你前几次来也是大不相同的,对台北想必也有更深入的观察吧?

苏晓康(以下简称苏):这次我带傅莉坐轮椅来台北,一上路就有点发慌。谁知在长荣的航班上,三位空姐来扶她上厕所,可说是旅途中就开始享受优质的「台湾服务」。到了台北,在国际艺术村住下,我就去附近一家「全联」超市购买食品和日用品,发现台北生活在便利之外,另有一个令人艳羡之处,是价格低廉得可爱。我在太原路买了一只炖锅,约合20美元,跟美国的价格差不多,我就很吃惊了,因为谁都知道美国得天独厚的低价消费;后来我又在「维康」医疗用品店,为傅莉买了一只活动便器椅,价格竟然只有美国的一半,质量却好得多。说实话,生活幸福指数,为什么只有北欧小国最高,因为资本主义的高福利社会,只有他们玩得起,大国统统是失败的。台湾的高福利和低价格,也许连北欧那些国家都望尘莫及。还有就是台北的国际化,在人道标准上,也更优越于欧美老都市,比如我推着傅莉在最靠近的善导寺站坐电梯下去,进入捷运系统,通畅无阻不说,连结它的各种地下街,也是四处蹓跶「无障碍」。这是只有当你陪着一个残障人外出的时候,才会感同身受的一件事情。

季:这次你来台北市做驻市作家八个礼拜,还有一些别具意义的第一次。譬如说,以前你在台湾发表文章或出书,即使是航空邮寄,最快也要一星期才能在美国看到报纸或新书,这次则不但发表当天就能一早看到报纸,出版当天就能看到新书,7月16日还能与傅莉一起出席《屠龙年代》的新书发表会呢。

苏:是啊。我不知道其他写作者是不是都有「墨香渴望症」,或者说在网路时代还患「铅字偏执狂」,反正我有。四月初我在美国写完《屠龙年代》,就email给妳,然后我们俩再上Skype编辑这本书,好像这本书只存在于虚拟世界似的。所以6月8日,来台第三天我跟妳在诚品敦南店对谈「我们的两岸文学因缘」那天,第一次见到我的责任编辑陈健瑜,那姑娘就给了我一大摞《屠龙年代》清样,我好像手里终于抱上了一个呱呱落地婴儿的那种感觉,只觉得幸福。

季:还有一次更特殊的是6月21日,《联合报》副刊安排我们在「台北故事馆」朗读,你选读写杭州童年的〈雨夜竹竿巷〉,我选的〈火龙向黄昏—忆写西螺大桥五十年〉,也是从童年去参观西螺大桥通车那天写起,来了很多读者,座位都坐满了。主持人陈芳明教授在朗读结束后留半小时给读者发问,有些读者说到《离魂历劫自序》增订版和续集《寂寞的德拉瓦湾》都很感动,有个女读者站起来说没两句就哭了,你记得她说的话吗?

苏:当然记得,「缪思的星期五」。傅莉坐在听众席第一排,那位读者坐在最后面一排,没看到傅莉。我们都朗读完之后,听众的提问其实并不多,很靠后的座位上忽有一位女士站起来说:「我读你的《寂寞的德拉瓦湾》,就像跟你和傅莉生活在一起,在你们家住了一个多月似的;可是,今天在台北看到你,那傅莉呢,她在哪里?谁照顾她?」

当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她这么一问,慌忙去把轮椅上的傅莉转过去,一边挥手招呼那女士上来,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自己却几乎哭出来;我又拉她到轮椅旁跟傅莉相会,两个女人手牵手,那一刻的感受真是无与伦比。后来读者涌上来找我签名,那女士悄然离去了,我什至没有来得及问一声她的名字,但我深感能与读者有这样一种神交,是何等福气,何等珍奇。

季:1993年车祸至今,整整二十年了。从年龄来说,这二十年对任何人都是事业的黄金时代,但你为了照顾傅莉,倾尽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十多年没有发表新作品,文艺界的朋友都非常惋惜——想想看,你的《河殇》解说辞,1988年10月在台湾出版后,半年多就销了七十多版啊!

苏:我本来是一个写作者,车祸后得了忧郁症而中断写作,我称自己是「文字休克」。二十年里我沉溺于痛苦不能自拔,在旁人看着可能太自恋了。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咀嚼伤痛,是对人生、人性的一种沉思,对往昔自我的一种沉淀,我有机会获得这样的反省,在流亡群落里是不多见的。可以说,我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在写作上,我也完成了妳对我所诠释的「大骨架已被大时代拆解」,走过「从肉体深处追索生命密码的诡异旅程」,完成了妳所说的「心灵修补」,回到了我的个体。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我都受益匪浅。妳看,《寂寞的德拉瓦湾》出版后,我又可以重返「大骨架」,完成了《屠龙年代》,再去「忧国忧民」一回。

季:去年一月你第四次来台之前,距离1997年《离魂历劫自序》初版已有十五年,那十五年就是你所说的「精神瘫痪与书写休眠」。可是那次从台湾回去后,你重写《离魂历劫自序》,去年九月新岀了增订版,今年一月出版了续集《寂寞的德拉瓦湾》,这次来台又出版了《屠龙年代》,不到一年之间出版了三本书;每天还得买菜做三餐,照顾傅莉看医生,做复健、物理治疗等等,够忙的了。但你的创作似乎回到《河殇》之前那些年,沉积的能量不断爆发。对这一年多的「苏醒」历程,你是否可以自我剖析得更详细、更深入些?

苏:那天在诚品敦南店跟妳对谈时,我提到一个「寻找母体,重拾灵感」的说法,我讲的母体是双关语:我在一九四九年以前被妈妈孕育于台湾,这片土地对我而言,犹如母体;而对一个华文作家来说,中文环境便是母体。流亡者被剥离出母体,久而久之就会失语、休克。所以我是很幸运的,经历了那场「离魂历劫」的灾难之后,我的第一次文字倾诉,在台湾获得读者的共鸣和激赏,这种回馈,就是治疗我的休克和失语的万应灵丹呀!

之前的十多年虽然没出新书,但沉寂之中也一直在酝酿,产生不少写作计划,有好几本书的腹稿在脑海里翻腾。不过我不急。我不想再重复我自己,重复那个年轻时代的急功好利的苏晓康。车祸发生后,给我提供了一个边缘、冷寂、孤独的环境,我可以在这里从容地把我的个体生出来。中国的糜烂、人间的功利、世态的炎凉,都跟我不相干了。所以我说流亡和孤独并非全是负面。另外当然还有傅莉,她那种绝不屈服于自己悲苦命运的抵死的抗争,分分秒秒地展现在我跟前,鞭策我的惰性,叫我不会苟且。

季:傅莉对你这一生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甚至你由一个当红的报告文学作家,涉足到电视纪录片《河殇》的制作,也是因为傅莉的一句话。这件事我从没听你说过,是这次看《屠龙年代》书稿才发现的。你提到中央电视台导演夏骏,到你家去劝说你「再搞一部『黄河』如何?」你起先是婉拒的。看了你在175页的这段叙述,才能更加了解当时的来龙去脉:

——八七年我正徐徐进入报告文学的疯狂期,《阴阳大裂变》、《自由备忘录》先后发表,全国大小报刊争相转载《阴阳大裂变》,我笔下的那些离婚故事,也正成为市井巷弄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八五年让我梦魂萦绕的黄河,那时已悄然消退了,我怎还回得到黄河上去?我跟夏骏说不行,我无分身术。见夏骏失望地告辞后,傅莉忽然说了一句:「刚才听你跟那小伙子聊。其实我觉得,你也别回绝。报告文学有的是你写的,电视却是一条新路子,多试试没坏处。」

教她这么一说,我倒睡不着了。起身坐到窗前灯下,拉了一张纸,略一沉吟,写下一部六集电视片的提纲……。 ——

那「六集电视片」,就是《河殇》。而《屠龙年代》的写作,傅莉也是一个大功臣;要不是她的机智处理,那些材料怎么可能「失而复得」?

苏:的确是这样。 2012年6月,我跟妳在《印刻文学生活志》给我做的专辑里对谈「穿越生命之诗」(收入《寂寞的德拉瓦湾》附录),就已经略为谈到这个细节:

——八〇年代我有几十本采访笔记,逃亡时都留在家里了,到了海外非常思念这些笔记,当时觉得不可能失而复得了。谁知道,傅莉在「六四」发生后,把我的所有笔记、文稿、简报,都从家里转移出去,托人保管。车祸之后她也忘了这事,受她委托保管的朋友后来却全数完璧归赵于我,让我余生还可以据此写几本书。傅莉真真是我的贵人呀! ——

那些材料的「失而复得」,已经是「六四」之后十四年了!就是2003年春我父亲故去,四月我们获准回北京奔丧的那一次,当局跟我约法三章:「不见媒体、不发表言论、不接触敏感人物」;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也都有一部车跟踪监视着。恰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在一个很偶然的场合,一个我不认识的普通人,我也不说是男是女,跟我很自然地聊起来,说:「你们终于有机会回来一趟,这是当年傅莉托我保管的东西,我亲手交还给你,也就放心了。我知道它们对你很重要。」说着递给我一个提包。这人可能是傅莉的旧友、也可能就是她的一个病人,但总之她的周围,皆为纯良之辈,可以托付大事的人们。那提包里就是那几十本采访笔记,和一些重要资料,比如我逃亡时留给傅莉聘请辩护律师的委托书等等。回到美国后,我多少次再翻阅这些笔记,任它们带我回到八○年代去,重读我的「心史」,心里则更为感慨;这些宝贝的失而复得,真乃上苍经由傅莉对我的垂怜,不写都可惜!

季:2003年拿回至今,也足足十年了!那几十本笔记,有各种各样的材料,为什么你先写了《屠龙年代》?这个选择,想必有特别的含意?

苏:我的创作兴奋期在八○年代,有几波高潮,从豫南灾难(饥荒、水灾),到治黄波澜(三门峡、小浪底两坝),到《河殇》巨浪,再到《乌托邦祭》(「庐山会议」),是那批采访本的主要内容,巨细无遗,比如中央处理「信阳事件」的一组文件,陶铸、王任重的讲话,吴芝圃的检讨书,我都是一字字抄在本子上,因为那时还没有复印机。又如我对李泽厚的采访,也是很忠实地纪录他的每一句话。我写《乌托邦祭》时,先做了一个「庐山会议」的「人物粗线」,竟然也躺在采访本里,读它就勾起我在南昌赶写那本书的五十个日夜。那些潦草零乱的笔记,犹如将我个人的身影,投射在一个灰蒙蒙的恐怖大时代的背景上,好像有什么尚未完成、缺了一个终场。

八○年代本身是被拦腰斩断的,终场就在「六四」那个血肉横飞的木樨地。我们流亡以后的茫然、失语、昏厥,说到底都是因为失去了「结局」;一种比失败还要可怕的中空感。所以2003年从北京带回那批笔记后,我一直在琢磨如何对八○年代做一个交代。 「八○年代」就像那场失败的学潮一样,既遭非议,又受歧视,无处讨个公道。其实,八○年代是一个精彩的时代,因为它以短短几年的功夫,质疑了新、老两个传统,即祖宗和毛泽东;在思想史的意义上,这两件事情,一是「五四」精神的再现,一是「非毛化」的滥觞。历史将会显示,将来中国的文化、精神资源,都会追溯到「八○年代」来。

我在回眸八○年代之间,也渐渐发现,中国空前惨烈的,是近六十年的当代史,令晦气的几千年历史渐现温美。这六十年至少有两点,具备了「浩劫」的含义:一是饿死几千万人,并且是发生在「人相食」的极端境地下,举世罕见;二是眼下的「掠夺型」经济模式,已逼到了生态托架崩裂的程度,中华民族的家园正面临万劫不复的危险。

一本书的框架虽已渐渐形成,但我仍意犹未尽,继续琢磨。忽然一天,我翻腾旧资料箱,偶然发现了两大本采访纪录稿,是89-90年流亡巴黎初期,两对法国学者夫妇分别对我的采访,一个是谈「八○年代启蒙运动」,一个是谈《河殇》;他们都把复印件送我一份备案,但我带到美国后一直压在箱底,竟全然遗忘了。重读访谈中那些纪录下来的鲜活细节,直读得我泪湿襟袖。也就是在那一刻,灵光乍现,书名跳到眼前:《屠龙年代》!传统是一条衰龙,毛泽东是一条人龙;八○年代最神气的,正是一股敢于「屠龙」的勇气,胜似当下百倍。这个主题,也终于扣住了我想说的要害:中国当代史,产生了一个所谓「毛泽东原罪」问题,高悬于历史上空,诘问中国和人类。

季:陈芳明教授在《屠龙年代》推荐文第一句就说:「苏晓康的文字力量,可大可小。膨胀时,可以干涉时代与家园;缩小时,能够抚慰心灵与伤痛。……」这句话非常精确的指出你的写作特质。你近一年来出的三本书,从个体又回到大骨架,前面你也说到,「有好几本书的腹稿在脑海里翻腾」;接下来,你计画先写哪一本?

苏:我想试试自己的笔头,是不是也能可「实」可「虚」?从「非虚构」转换到「虚构」,写小说也是我多年的夙愿。我肚子里的故事多极了,悲喜颠痴的各色人物,常常列阵而来,我想把他们「释放」到人间来。

 

(文章转自作者脸书)

附:

三「老」相聚

季季1944
陈芳明1947
苏晓康1949

【联合报╱韦玮/报导】
2013.07.15

缪思的星期五:文学沙龙67现场报导
记者潘俊宏/摄影

今晚前来朗诵的作家和主持人彼此间有很特别的牵系,他们领着台下读者细数社会的变动、自身的变动……陈芳明说他担任主持人从来不曾如此兴奋!在这样的心情下,接着就将受邀朗读的两位作家和自己的出生年一一报出:「季季是1944、我是1947、苏晓康是1949。」他认为三位都在1940年代出世,彼此的相遇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1989年,陈芳明被列入海外黑名单之后首次被允许回台停留一个月,当时主编中国时报「人间」副刊的季季邀请他与台北文人聚会,那是他重新开始熟悉台湾文坛的首次餐会,所以印象深刻。同一年,苏晓康因天安门事件被迫离开大陆,开始流亡,并在年底首度访台。

当时陈芳明与苏晓康未曾谋面,但那种流亡的滋味,陈芳明很清楚是一种心如刀割、无以名状的痛。在读了苏的《离魂历劫自序》和续集《寂寞的德拉瓦湾》之后,他觉得这是用生命写出来的作品,尤其在看到《离》一书时更是难掩悸动,他笑称年过六十之后感情都已经很停滞,但苏的文字却能打动他,甚至有几度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季季先为大家诵读。她笑称自己说得一口台湾国语,不适合节选一段段短文的呈现方式,不如让读者好好听完一整篇文章。苏晓康选读的是记述童年生活的篇章,她的〈火龙向黄昏——忆写西螺大桥五十年〉也从童年写起。西螺大桥是台湾经济起飞前的重要经济命脉,通车即将届满60周年,是云林县的代表图腾,季季特以这篇文章向家乡致敬:「我们亲爱的大桥,如今仍是脊骨一节节高低错落,挺拔分明……幼时它穿着粉嫩的绿衣,中年改着素朴灰衣,临到暮年,英气未减,换穿一袭红衣;远远望去,就如一条红色的火龙!」

在苏晓康上台前,季季聊起她和苏晓康二十多年来的文字因缘。 1988年5月电视政论片《河殇》在大陆播出后获得广大回响,观众超过一亿人,季季8月开始于「人间」副刊发表苏晓康总撰稿的《河殇》解说词;1989年底苏到台湾时还邀他隔年来台环岛。苏晓康则回应,2012年初王丹邀他来看台湾的选举,他写电邮给台湾友人,很快地收到季季简短又大器的回覆:「苏晓康,季季欢迎你!」他这两年出版的三本新书,也都由季季策画主编。

苏晓康以浑厚的嗓音念诵选自《寂寞的德拉瓦湾》里的〈雨夜竹竿巷〉,他说:「我选这一段,也有特意为我妈妈读的意思,台湾对我而言,最『创世』的含义,是我妈妈孕育我在台湾,我若有机会朗读,很想为她读点什么,好像她也回来一趟了。」原来,苏晓康的父母待过台湾一年半,曾落脚新竹,母亲在台时怀上了他,之后怀在肚子里将他带进杭州。

如此感性的苏晓康,说他曾有二十年「文字休克」:1993年在美国时遭遇车祸,妻子傅莉重残,他把「自己给闷住了」。但回过头来看,他以为,如果没这二十年的生活,不会对人性、痛苦、生命有另一种诠释。

季季写的西螺大桥是许多人的共同记忆,而陈芳明回溯流亡际遇唤起潜伏在读者脑海里那段课本里的历史,苏晓康笔下的儿时景象则诱发心底的思念,我们有幸如苏晓康所写:「一道跌入记忆库里不易提取的角落。」读见、听见。(季季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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