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坦克 【书摘】 2025 年 9 月 5 日


书名:《长城外的造反派:汉族青年眼中的内蒙古文革与民族屠杀》
作者:程铁军、乌.额.宝力格(Uradyn E. Bulag)、马克.塞尔登(Mark Selden)
出版社:八旗
出版时间:2025年8月

 

第十章 全区被军管,内蒙古遭肢解
批判滕海清

毛泽东关于制止挖肃和反新内人党运动扩大化的最高指示,对内蒙古的形势起到火上加油的作用,迅速将受害者的反抗浪潮,从零星小火变成燎原大火。随着挖肃的责任者仓皇撤退,数十万被释放的受害者,包括大量受害家属,涌入呼和浩特,或前往北京,呼吁伸张正义。

一九六九年四月,党的「九大」结束后,内蒙古代表团返回呼和浩特。五月下旬,高树华率领一个五人代表团,到包头宣讲「九大」精神时,我和赵宗志,到昆都仑宾馆去探望他。明显看出,受到最近事态发展的鼓舞,高先生精神很好。跟我们打过招呼后,他立刻转向我们的大字报底稿问题。高说,他已经在大会开幕前,把材料交给周总理秘书张作文。张一开始不愿意接受,但听说涉及内人党问题后,同意转交给总理。张告诉高,近几个月来,总理办公室收到数百份有关内人党的信件和资料。一九六八年十二月,集宁一中的造反派起草了一封信,最早列举了滕海清挖肃政策和挖内人党运动的十大问题。

高树华接着说:「你们对滕海清左倾冒险主义的批评完全正确。现在,蒙古族受害者纷纷赶往呼和浩特和北京,要求严惩凶手,并给他们和亲人平反昭雪。『批滕联络站』如雨后春笋,在全区各地涌现,可能很快也会在包头出现。人们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尽快结束挖内人党运动造成的灾难。」

果然,几天以后,包头市革委会常委、出身于伊克昭盟的齐景林,首先在包头提出,必须批判滕海清,尽快为内人党受害者平反。据说他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也被打成内人党嫌疑犯。另一位市府革委会常委、内蒙古师院包头分院毕业生李金宝,来到我们电机厂座谈。齐和李同时向我们学生团体寻求支持,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前「呼三司」的造反派。

经过几次协商,我们同意合作建立「包头市东河区批滕联络总站」,最终打算在包头组建二十多个分站,主要目的是动员包头的中学师生,以及机关工厂的内人党受害者,起来讨还公道。

在两位革委会领导和前造反派战友的支持下,市政府在东河区宾馆,给我们分配了一套漂亮的客房,有三间卧室、一间办公室和一间会客室,还配了两部电话、三台油印机,以及一辆由旧巴士改装而成的广播车。成员有五人,包括赵录、赵宗志和我,还有负责广播的张兰芝(师院同学),以及来自包头搪瓷厂的汽车司机李振刚。

我和赵录,向电机厂革委会报告我们的「批滕」计画时,厂长许春山大力支持:「咱们就是应该批评滕海清的错误。如果你们需要帮忙,尽管说话。」他随后指示工厂车队,为我们的广播车提供汽油和维修。从一九六九年六月一日起,批滕联络站开始正式运作。

我和赵宗志,负责编印广播稿,翻印抗议传单。除了在闹市广播,我们也向行人散发传单,跟各单位的受害人建立联系,公布他们的案例和平反要求。

一九六九年夏天,可能是滕海清一生最艰难的时期。随着中央决议的传播,他不仅要在白天,去各地举行的一场又一场群众集会上,做深刻检讨,面对数千名愤怒的受害者,做自我批评;到了晚上,他还必须主持会议,维持摇摇欲坠的革委会日常工作。

当多数前造反派动员起来,参加「批滕」时,挖肃积极分子分裂为两派:批滕派(批判滕海清)和保滕派(保护滕海清)或「五二二派」,后者源自中央五月二十二日的批示。批滕派要求高锦明取代滕海清,作为正确路线的代表,而「五二二派」则认为,内人党错误是集体性的。虽然滕负有主要责任,但包括高锦明在内的其他领导人,也并非无辜。简单来说,前者偏向支持高锦明,后者偏向支持滕海清。

从一九六九年五月下旬开始,蒙古族受害者大批涌入呼和浩特,寻求正义。许多群众团体,甚至政府机构,都把办公室变成了批滕联络中心或批滕联络站,要求中央严惩滕海清等挖肃人士,恢复高锦明及其支持者的职务,以建立正常秩序,使受害者尽快回复正常生活。大多数政府部门处于瘫痪状态,或完全停止运作。滕海清等常委们,甚至找不到安静的开会地点。

北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迅速落实政策,以防止内蒙古陷入更大混乱。在这种情况下,内蒙古非但没有做出持续努力,来关注受害者,给他们甄别平反,甚至反其道而行,进一步加深挖肃灾难。事实上,随着滕海清和军方持续施压,局部的挖肃战役仍继续进行中。例如一九六九年五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五二二指示」发布一星期后,十名新内人党成员在哲里木盟被捕。五月三十一日,一名新内人党嫌疑人在当地被殴打致死。内蒙古革委会派出调查小组,却发现饭店房间的电话线被切断。在哲里木盟军分区司令赵玉温的命令下,调查小组日夜受到监视,赵玉温是全区最重要的挖肃灾难主导者之一。

高树华拒绝站在高锦明一边,不想加入批滕派。虽然在对抗内蒙古军区的时候,高锦明曾经是他的挚友和盟友,但后来,高锦明试图把他打成乌兰夫黑帮分子,高树华始终耿耿于怀。

尽管高树华严厉批评过滕海清,也认为滕打击高锦明不对,但他同样不认为高锦明在挖新内人党运动上完全正确,最终,高树华决定加入反高保滕的「五二二派」。

遗憾的是,我们在包头批滕联络站的工作,只持续了几个星期,不得不提前离开。一九六九年六月中旬,我和赵宗志,再次被革委会召回《内蒙古日报》报社,这次是批判滕海清。张培仁把我们的大字报底稿,交给金锋一份,金锋很高兴,希望我们能提供滕海清操纵报社记者的材料,尽管滕海清仍然在位,但已经众叛亲离,失去权力。在去呼和浩特的火车上,我跟宗志反覆讨论,决定还是谨慎行事:跟上次批判高锦明一样,我们仅公开讨论我们在报社的工作情况,而不讨论我们对挖肃和反新内人党运动的个人观点。

我们抵达呼和浩特时,发现那里一片混乱,《内蒙古日报》也不例外。金锋要我和赵宗志去调查基层状况,并把我们观察到的问题写成内参。六月十八日,我们在铁路局礼堂参加了一场批滕大会。进入大厅,发现座无虚席,群情激愤。一位年轻的蒙古族寡妇,抱着婴孩走上舞台,讲述她丈夫如何被殴打致死。随后,她转身面向滕海清,高声大喊:「你还我丈夫!还我儿子的父亲!你太狠毒了!⋯⋯我们孤儿寡母,往后可怎么活呀?」婴儿开始哭泣,她试图把孩子塞给满脸尴尬的将军,「就是这个人,杀了你父亲。去吧,去向他要爸爸!⋯⋯」

舞台上方,悬挂着白色的大横幅:「贯彻落实毛主席的『五二二指示』,愤怒声讨滕海清的扩大化错误」。几位受害者发言后,滕海清开始自我批评,他说:「高锦明、秦维宪等同志对我的批判,是完全正确的。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找新内人党,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此言一出,听众怒不可遏,大家冲上舞台,一位披头散发的妇女,往滕的耳朵就是一掌,被滕的两位随扈,以及铁路员工劝阻。在他们簇拥下,滕海清从后台落荒而逃。

蒙古族受害者寻求正义

尽管有很大局限性,但中央的五月二十二日批示,特别是毛泽东的认可,还是给受害者带来一线希望:看来错误将会纠正,正义终能伸张。

然而,受害者的忍耐是有限的,当加害者仍然掌权,受害者的冤屈迟迟得不到平反,有些受害者开始寻求个人报复,将愤怒的矛头指向滕海清及其追随者。上文提及,内蒙古开始分裂为「保滕」和「批滕」两大阵营。批滕阵营主要由挖肃运动的蒙古族受害者,以及有良知的汉族造反派组成;而保滕阵营,则以汉族军民中的权力追随者为中心。他们认为,这是维持个人权力、保护自己、免于蒙古族受害者报复的最后希望。这种分歧的存在,以及中央政府继续支持滕海清,使平反成为空头支票,让暴力对抗持续升温。就连滕本人,也无法逃脱受害者及家人的追打。几周之内,滕每天更换住所。有一次他的踪迹被发现,遭拖出防空洞,但他的警卫帮他逃脱。与一九六七年四月他首次抵达呼和浩特时的经历相比,似曾相识。只不过这一次,追捕他的不是内蒙古军区的汉族士兵,而是广大的蒙古族受害者。

当然,回顾辉煌历史,蒙古人不再是曾经的战士,无论是作为十三世纪的世界征服者,还是作为十七至十九世纪支持清朝的军事力量,甚至也没有一九二○到三○年代争取自治的冲劲,或在四○年代末的国共内战中,曾经支持中共那样的动机和野心了。

正如周恩来的结论所说,即使遭受有辱人格的酷刑,蒙古人也没试图逃往蒙古人民共和国。据巴彦泰称,从一九六四至七四年间,从达尔罕—茂明安旗(简称达茂旗)逃往外蒙古的二十五人当中,没有一个蒙古人。这值得注意,因为该旗共有一万零八百名蒙古人,有八百三十一人作为新内人党成员被挖出来,二百六十六人在挖肃战役中被杀。因此,北京成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唯一去处。毛泽东发出最高指示后,再也没人有权力或有意愿,阻止受害者向北京去告御状了。大部分上访者不会说汉语,所以官方要从中央民族学院请人翻译。尽管周总理没有亲自接见他们,但有传言说,就连周恩来,在听到他们的故事后也哭了。

周总理这种迎合大众心理的形象,使受害者认为,只有地方流氓才是罪魁祸首,而中央领导人,特别是毛和周,非常关心少数民族的疾苦。可以肯定,至少自一九六六年以来,周恩来与康生和中央文革小组的其他成员合作,是监控内蒙古局势的主要中央官员,因为他在北京军事接管内蒙古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从挖肃和反新内人党运动,直到马后炮式地承认「扩大化」,对无辜的蒙古人大开杀戒,最后威胁到了中共自身的统治能力。

一九六九年夏天,在官方认错和中央下令停止大屠杀的鼓舞下,一群五十位蒙古族寡妇,从内蒙古西部草原来到呼和浩特,向内蒙古当局申诉,要求赔偿。她们每个人都因酷刑而失去丈夫,要求内蒙古革委会派代表,到当地逮捕施加酷刑和谋杀的加害人,并为她们的丈夫平反。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我们在铁路礼堂讲台上看到的两名妇女,一名抱着婴儿,另一名试着袭击滕海清,就属这群人。

许多妇女怀抱婴孩,带着单薄的行李抵达呼和浩特,在路边架起炉灶做饭,晚上就睡在政府主楼的阶梯上。起初,警卫试图用刺刀赶走她们,但她们呼吁伸张正义,让军人难以下手。她们展示丈夫沾满血迹的衣物,有人还随身携带一些刑具,向路人解说,吸引了市中心街道上所有愿意聆听她们控诉的人。常有成百上千人,聚在一起听她们诉苦,许多人伤心落泪,更多人咒骂滕海清。

呼和浩特居民,虽然也在运动中遭受苦难,但根本不知道农村牧区的情况如此糟糕。如今,市民透过这些生动的个人叙述来了解真相。这五十位寡妇中,多数是干部遗孀,有的本身也是干部,所以会说汉语,能跟呼和浩特的汉族居民口头交流。

此时,位在新城内蒙古党委北侧乌兰夫故居的滕办一片混乱。他们既害怕中央的谴责,也害怕蒙古族受害者的暴力复仇。因此,滕海清下令警卫保持克制,试图安抚抗议者。寡妇们发现看守不开枪也不抓人,就冲破大门,占据了滕办。当我跟赵宗志采访她们时,看见孩子在办公室跑来跑去,在地毯上大小便,现场一片狼藉。

正当「寡妇上访团」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百名「孤儿上访团」也来到呼和浩特。这些失去双亲的孩子,被新成立的「批滕总协调组」集结起来,以秦维宪(师院汉族)、扎尔嘎勒(内大蒙古族)、王建喜(内蒙古总工会蒙古族)和那顺巴雅尔(内蒙古革委会蒙古族)为首。他们都是前造反派领导人。有些受害者年纪很小(五、六岁),有些则兄弟姐妹同行。许多人免费搭火车,身无分文,也没有粮票。然而,与一九六六年大串连时的红卫兵不同,我们当时靠着毛泽东和军队的支持,免费乘车吃饭,而这些孩子为了生存,不得不在途中乞讨。批滕总协调组试图提供住所和食物,来帮助寡妇和孤儿,但饭店和宾馆房间已经住满,所以内蒙古革委会,不得不同意向灾民开放豪华的新城宾馆。

我们为《内蒙古日报》撰写内参,访问了一些会说汉语的受害者。孤儿们讲述他们遭到的迫害与孤立。当父母双亲都被监禁或杀害时,孩子失去食物来源,无处安身。还遭同学殴打,父母被咒骂。有的被迫在衣服上贴个「狗崽子」或「黑崽子」的标记,是阶级敌人的孩子,甚至连邻居们,都不敢公开救助他们。

寡妇上访团有三位大妈,给大家展示一根蒙古马鞭,木柄长二尺半,牛皮绳长约七尺。鞭子上面沾满干枯的血肉。人们一眼就能认出,文革前阶级斗争展览馆里,常常陈列同样的鞭子。展览解释说,在万恶的旧社会,牧主常用马鞭鞭打蒙古奴隶,如今,共产党用马鞭鞭打内人党嫌疑犯。 「同样的鞭子,折磨死了我们家毕生致力于革命的亲人。」三名寡妇声泪俱下,对全神贯注的观众说。她们还展示了被酷刑扯下的手指甲,解释年轻的汉族打手们,如何用锋利的尖刀插入指头,拔掉整片指甲。

随着挖肃罪行广泛传播,滕海清等人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纷纷撤退。挖肃积极分子们,很快关闭了挖肃办和群专,焚烧档案,湮灭证据,纷纷逃离或转入地下。知青打手们,则从犯下暴行的地方消失,但当地干部和打手,却难以逃跑。最终,滕海清将数百名(或许上千名)参与酷刑的军官,调往河北和山西的新岗位。据统计,八百名有挖肃血债的解放军官兵,被迅速调往位于内陆地区的新单位,继续拓展他们的职涯。

内蒙古革委会和内蒙古军区,试图阻止受害者发动新一轮报复攻势,急忙联合下发《第一六五号文件(六九)》,其中规定,「任何档案都不能对外公开。凡被错挖为内人党分子(包括其他反动组织成员)的人,必须彻底解放。」依照新规定,给他们捏造的相关材料,必须当众销毁。

《第一六五号文件》敦促要理性、温和,呼吁人们忘记旧怨,展望「光明的未来」。受害者和加害者被告知:要团结起来,建立「新内蒙古」。但他们不应该忘记,凶手仍然掌权,而受害者的亲属和同事,包括死去或伤残的人,仍然被骂为「叛徒」,并没有获得任何形式的赔偿。

内蒙古革委会也宣布,所有挖肃档案,将在军警监督下公开焚烧。每个单位,都被下令烧毁所有档案,不许阅读或拿走。大约一星期之内,每个单位的档案都被当众烧毁。 《内蒙古日报》编辑部大楼前,全体工作人员,都目睹了档案袋从办公室里拉出,并被当众烧毁的过程。在武装警卫的眼皮底下,十五麻袋的文件被高高堆起,付之一炬。就这样,内蒙古革委会销毁了它犯罪的关键证据,剥夺了受害者今后寻求正义的机会。

报社军管会正副主任石克(主管挖肃跟行政)和金锋(主管编报),试图与旁观的受害者握手言和,其中包括被长期关押的前副主编扎尔嘎勒,但遭大家冷落。在自治区直属文宣单位中,《内蒙古日报》是受挖肃影响最小的单位之一。如果在酷刑较少的报社,加害者与受害者之间的对立都如此严重,那么,重灾区的情况更可想而知了。

程铁军,澳门大学社会系荣休教授。 1943年生,原籍中国河北饶阳县,1959年随父亲移居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念中学,亲身参与且见证了内蒙古在文革时期的惨状,以及蒙古人如何遭受民族迫害。 2001年在澳门大学任教期间,与内蒙古最重要的造反派领袖高树华合写回忆录《内蒙文革风雷:一位造反派领袖的口述史》(2007年)。现居美国加州,为自由撰稿人。

乌.额.宝力格,剑桥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研究横跨中国与内亚地区,特别关注蒙古人在共产主义与民族主义革命、意识形态与文化转型,以及在国家主导的暴力与种族迫害过程中,如何努力建立自身的认同与主权。宝力格认为蒙古人兼具征服者与被殖民者(被压迫者)双重身分,可为当代探讨国族建构、主权、定居者殖民主义与种族灭绝,到多民族国家中的少数民族治理,以及外交与国际关系等议题,提供丰富的研究素材。

 

马克.塞尔登,纽约州立大学宾汉姆顿分校社会学与历史学荣休教授、康乃尔大学东亚研究计画资深研究员、《亚太杂志》创刊编辑委员,近年与潘毅、陈慧玲合着有《苹果背后的生与死:生产线上的富士康工人》(2015年),与裴宜理(Elizabeth J. Perry)合着有《中国社会:变革、冲突与抗争》(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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