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8日,考生在湖北武汉排队参加全国公务员考试。法新社

在这个国度里,“考试”从来不是知识的检验,而是命运的分割线。每到一年一度的国考季,地铁里、图书馆里、咖啡馆里,到处都是摊开的教材、荧光笔划满的条目、背诵到麻木的法规条文。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像静止的雕像,眼睛盯着题目,仿佛往里多看一秒,就能在未来的某个岗位上坐稳。但他们真正渴望的,不是服务人民,不是改变政策,不是让社会更加公平透明。他们渴望的是一个位置,一个稳定的身份,一张不会坠落的铁饭碗

在台湾,公务员被称为“公仆”,意思是他们要俯身、要倾听、要尊重人民;在日本,公务员一生都在动作里守住那份对公权力的清醒克制。他们不敢骄横,不敢对民众摆脸色,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是纳税人赋予的责任与权力。而在中国,走进国考考场的绝大多数人心里怀着的念头,却从一开始就和“人民”毫无关系。他们不是为了公共利益,也不是为了让社会更公正,而是为了不必在市场里漂泊,为了不必面对被淘汰的风险,为了成为体制里那层稳稳托住自己的安全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是中国式奋斗的内核——不是要成为一个更懂社会、更懂专业、更懂人民的公职人员,而是成为一个坐上位子、有稳定工资、能在上对下的权力秩序里占据更舒适层级的人。国考成了现代科举,穿越千百年的只有一个观念:进入权力系统,是阶层跃升的捷径

那些走进体制的人心里明白,他们加入的不是服务人民的团队,而是维护结构的堡垒。他们不需要像香港过去的民主派议员那样站在议会里怒斥不义,不需要像梁国雄那样举着标语、不顾一切替弱者发声,不需要像李卓人那样在平凡的身体里装下吼声,只为告诉世界:权力必须被监督,真相必须被说出

不,他们不需要。

体制从不奖励“为民发声”。

体制只奖励“顺从”。

于是,在国考的备考手册里,你看不到“公民意识”、“公共伦理”、“权力制衡”,你能看到的只是:“面试技巧”、“如何讨好考官”“如何‘展现政治素质’”。那些所谓的“政治素质”,不是对宪法的理解,不是对公共服务的热情,而是如何用更娴熟的语言显示忠诚,如何让面试官感受到你会成为一个乖巧的齿轮

当一个职位需要“忠诚度”来考核时,它已经不再是公共服务,而是效忠机器

于是,一个奇怪却普遍的现象出现了:

考公务员的人不再渴望改变世界,而渴望躲进体制。

不是为了贡献,而是为了被保护。

不是为了责任,而是为了稳定。

加入公务员系统,仿佛是一场内心深处的投降——投降于不公,投降于权力等级,投降于自己无法改变社会的事实。只要能换得一个固定的办公室、一张薪水卡,以及不会轻易被炒掉的身份,投降就显得没那么难看

但当越来越多的人争夺体制内部有限的座位时,他们也不再把体制看作理想,而是看作一个“可以吃的资源”。于是,权力变成了分配利益的工具,而不是分配正义的方式。升迁方式也随之扭曲——它既不是专业能力,也不是办案效率,更不是人民评价。“上级”是唯一的评委,权色交易、逢迎拍马、对领导的无下限讨好,成了爬升的阶梯

他们学会了对领导弯腰,却永远不太会对人民点头。

他们学会了对上级毕恭毕敬,却对来办事的老人冷眼相待。

他们学会了在汇报材料里堆砌政治辞藻,却对真正的社会问题保持沉默。

你若去某些窗口办事,会看到这样一幅常态化的画面:

人民站着,公务员坐着;

人民解释问题,公务员翻白眼;

人民恳求,公务员冷漠;

人民说“拜托”,他们说“不行”。

一张办公桌,把人民隔在权力之外。

那张桌子,比城墙还厚。

而在体制内,许多年轻人所追求的不是公正,而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升到可以不干事的位置”。他们追求的不是服务,而是特权。他们对体制的想象从来不是“我能为国家做什么”,而是“体制能给我什么”。每升一级,就意味着再少面对几张怨气的民众面孔,再少处理几件麻烦的工作,再多享受几分可以使唤别人的权力。

于是你会看到另一个令人悲伤的现象:

他们对人民冷漠,却对上级热情;

他们对社会事务麻木,却对领导喜好敏锐;

他们不会记住群众的诉求,却能记住领导最爱喝哪种茶、最喜欢哪种语气。

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服务对象”,而那个人不是千千万万的纳税人——是掌握升迁权力的领导。

又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怪象,在东亚的同一片天空下悄无声息地展开。

在日本,一个公务员若敢对民众翻白眼,隔天整座办公室都会听见电话响个不停。媒体会上门、议员会追问、民众会怒气冲冲写投诉信。白眼这一秒抛出去,下一秒他的仕途就被白纸黑字封存,最终可能只能鞠躬道歉、自动请辞。因为在那里,人民是纳税人,是主人,是不能被轻视的“衣食父母”

在台湾,情况更加热闹也更加严肃。一个公务员若敢滥权,不论是公文乱批、态度傲慢,还是滥用职权去威吓百姓,都会被媒体追到天涯海角。电视政论节目会深夜讨论他的名字,记者会守在他家楼下直播,议员会在议会拍桌怒吼:“政府不是这样对人民的!”那种压力,会把整个行政系统逼得不得不透明,不得不收敛傲慢——因为台湾人民知道,他们的权利不需要跪着去求,而是理直气壮地站着拿

可轮到中国,却变成了另一幅诡异到荒诞的画面。

在这里,一个公务员若敢对人民摆脸色、冷嘲热讽,甚至贪污几百万、走关系开后门,都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那简直是“系统默认配置”,像古代衙门里茶还没凉,衙役已经先替大人喝一口的画风。一张白眼,在中国不是错误,只是“官味儿”;一句冷语,不是失礼,只是“官威”

相反的,一个公务员若敢坚持原则,若敢指出领导的错误,若敢把制度里的缝隙、文件里的漏洞、办公室里的黑暗摊在阳光下,他才会被视为“危险品”。升迁的路瞬间被堵死,人际关系像墙一样一夜间竖起来,他的未来不再由人民决定,而由某位办公室里的“领导爸爸”一句话决定。体制教会了他们一个简单的规则:

人民没有力量,领导才有力量。

于是,公务员的姿态从来不是向下的,而是向上的。

他们给领导端茶,为领导整理座椅,为领导修饰讲话稿,为领导的错误找借口。

或许有些年轻人怀揣着对社会的抱负参加国考,却在无声的熏陶中,慢慢学会了沉默、服从和媚上。他们在体制里看到的不是公义之光,而是办公室的潜规则——

谁会倒咖啡,谁会奉承,谁长得好看,谁能让领导心情变好,谁就能升迁。

能力、廉洁、专业精神?在很多时候,都比不上一次漂亮的献媚。

一个公务员如果能在领导面前表现得像宠物一样听话,他就能得到更多的机会。权力系统本身并不想要会监督的人,它只需要会执行的人。政治变成了服从的比赛,行政变成了逢迎的游戏,而人民成了游戏之外的旁观者。

你若让这些崇拜权力的公务员思考自己和香港民主派议员的差距,你会发现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要吼、为什么要质问、为什么要在议会里拍桌、为什么要为了人民去冒犯权贵。在他们看来,那种行为毫无意义——因为他们从未相信过“人民”的价值。他们只相信“权力”的方向。

梁国雄、李卓人等曾在立法会怒斥不义、指出荒谬、痛击官僚系统的那种勇气,在这个国度里属于不可理解的奢侈品。在中国普遍考公务员的那种利己主义者的心态里:

人民是被管理的对象,而不是必须被倾听的对象。

权力是被维护的结构,而不是必须被质疑的结构。

公务员是权力链环的一部分,而不是人民的一部分。

越来越多年轻人把国考当作人生最终的归宿,而不是起点。他们只有一个梦想:躲进体制,成为特权世界的边缘参与者。他们或许已经不再相信社会会变得更公平,只相信体制能让自己更安全。他们不相信公共政策会改善人民生活,只相信自己的工资卡会稳定。他们不相信议会会出现为弱者发声的人,只相信权力链条里那套“如何活得更顺”的潜规则。

于是,这个国家最努力学习的人里,有大量人最终不是成为改变世界的人,而是成为维持现状的人。他们背诵法律,却不理解法律的精神;背诵原则,却不理解原则的意义;背诵为民服务,却从未把人民放进心里。

一个只向上负责、不向下负责的体制,一个用忠诚替代专业、用逢迎替代责任、用职位替代人格的系统,最终培养出的不是人民的公仆,而是等级制度的守卫者。

这是人民的悲哀,更是国家的悲哀。

因为当一个社会里最年轻、最有力、最肯努力的一群年轻人,最终都把目标放在“如何成为剥削阶层的一部分”时,那么整个社会的创造力、活力、公正和未来,就都被锁进了那张办公桌后面。

体制内的光鲜,是人民的暗淡;

体制内的稳定,是社会的停滞;

体制内的晋升,是公平的后退;

体制内的沉默,是公义的埋葬。

这就是中国式国考,这就是现实的缩影。

一场表面上是人才选拔,深处却是价值选择的考试——而它选拔的从来不是最关心人民的人,而是最懂得如何沉默、如何跪、如何顺从权力方向的人。

这是一场不需要理想,只需要膝盖的考试。

也是一场不需要公义,只需要闭嘴的考试。

一个国家最大的荒谬莫过于:

年轻的人学会的不是改变世界推动社会进步,而是如何适应它的黑暗

 

—网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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