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华回忆录(图片来自基道)

hari Matters 2025-12-21

 

自学友社成立后,我只当了第一届副总干事,之后便没有连任。学友社在一九五四年恢复活动后,我也没有在干事会中担任任何职务。只在语文班讲课、讲中国文学,及在歌咏组教唱歌。

当年,中文会考课程的二十八篇古文,很多学生都吃不消,于是我针对会考课程收集了一些相关教材,现代、古典文学兼备,深入浅出地阐述这些古文的内容,吸引很多学生来听课,大受欢迎。就这样,即使我在社内没有担任领导职务,但在社内的声望仍然很高,社友都喜欢跟我接触,无论在语文班的课堂小休,或是下课后回家路上,都总有很多社友跟我谈心,讨论升学、就业、恋爱、家庭等私人问题,对我非常信任。

五十年代,中共建国初期,新中国是很多追求进步的香港年轻人向往的地方,故社友跟我讨论升学问题时,大部分都表示,希望回国升学。对于他们的选择,我十分支持,也动员不少社友回国内升学,他们更在毕业后,留在国内工作,为国家建设出一分力。为了让社友较快适应国内情况,我组织补习班,按照国内学校的课程教导他们。譬如说,国内要考政治常识课,问题十分简单,只要知道国家主席、国防部长是谁,或服兵役的年龄等等,便能过关,我为他们上两节课便足以应付。

那个年头,学生回国内升学还有两个原因。第一,毋须缴交学费,宿膳食费亦由国家包起;第二,那时香港大学是唯一的大学、提供的学位很少,仅一千二百个左右,科目的选择也狭窄、就算考上,往往未能能按兴趣选读,而国内大学可以选择的科目很多。但到一九五八、五九年,国内搞的政治运动和大跃进,全国出现大饥荒、在大陆读书的香港学生,大都返回香港。中学毕业后,我也曾想过回国内升大学,但因家累太重,加上在港也有意义的事可做,最终没有成行。现在回想,可说是侥幸。以我这种性格、在反右及其后的连串政治运动中,肯定不能过关,被批斗甚至丧命。部分由我动员回国的同学像叶容枝、黄国兴、麦耀基等,便为此而付出沉重的代价。每想起他们的遭遇、我心总觉戚戚然。

叶容枝在五十年代初入社,当时只有十二、三岁。叶父共有九子一女,几兄弟都是追求进步的爱国青年,也是学友社的社员,跟我感情要好。容枝的家庭非常富有,战前从事收买二手缝衣机(俗称衣车)生意;太平洋战争爆发,战火蔓延到香港,港人逃难时多会携带衣车同行、以便走难途中,帮人缝补衣物,换取粮食和金钱。由于供不应求,香港的一些人家,宁愿用物业,向叶家换一部二手缝衣车,带返乡下。战后,叶家累积的物业,多不胜数,并全数放租。每月收租前夕,他们一家要全动员通宵签写租单。虽然出身富裕,但叶容枝不顾父母亲反对,毅然回国内,到东北升学。不过,美好的理想遭残酷的现实吞噬,他的爱国热情得到的回报,却是无情的政治迫害。富裕的家庭背景,令他在反右运动中遭到批斗,不幸去世,连尸首也找不到。他的哥呵灿枝为此四出打探,多年后才找到他的遗骸,火化后带回香港安葬。

另一位是黄国兴,是石硖尾大火的幸存者。他在中国造船厂当学徒,虽是工人出身,但因曾念过中专,也可算是参加学友社的一个知识分子。在内地,凡是工人阶级出身,都被视为进步青年;他也被我动员返国,参加祖国社会主义建设,在文革高峰期,他参与批斗广东省委书记赵紫阳。后来,有感国内政治形势与自己的理想的差异、于八十年代黯然回港。一次,我们在电话中对谈,他慨叹自己当年错误决定回国,我只能安慰他说,能够平安回港已算幸运,很多回来不了的港人的下场更惨呢!

麦耀基也是我动员回国的社友之一,他回港后几乎与我绝交。他的弟弟成绩很好,考入港大,并住进学校宿舍,后因交通意外死亡,当时,麦耀基尚在国内,丧弟之痛令麦父大受打击,加上眼疾缠身,更遭逢失业,景况凄凉。每逢农历年,我都会探望麦父,希望借以弥补我动员麦回国读书,为他老人家造成困扰的遗憾。后来麦耀基回到香港。八十年代,我在女青年会游泳时,常跟他碰面,但他对我不瞅不睬,形同陌路。直至前几年,他看到游顺钊在《明报》(二零零四年八月六日)写的《永远不逝的彩虹》后,麦才稍释前嫌,跟我打招呼。

 

(文章仅代表作者的观点和立场  转自 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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