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纪念李文亮
不想纪念任何不应该离去的人
纪念稀释了悲伤的分量
搞得我们好像真的是尊重生命的人
是吗？真的吗？啥叫尊重生命？

自以为真啊
要不要先定义一下真假虚实
李文亮就是个普通人啊
不过是在同学群里说了两句
就算真让他大张旗鼓地说
狼来了 你会当真吗
你信央视呢
还是信某个眼科医生说内科的病？

我不想纪念李文亮
流行的英雄总会有点诡异
其实诡异的就是那个训诫嘛
不让说这个事本身才是伟大的奥秘
如果无关紧要就犯不着训诫对吧
如果至关重要你为啥不让说呢
这究竟是什么逻辑什么毛病
我看比纪念李文亮更重要

我不想纪念李文亮
不想医生为了写个病因而死
不想假装纪念李文亮来显示
我能 我明白
其实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的眼睛里揉满了沙子
每一粒沙子都代表一个还活着
却不自由的名字
代表每顿饭只有四分之一个馒头
代表只应该在《红岩》里编造的老虎凳
代表掉了一地的律师证
代表约束带 鼻饲管 四年
找不着的方先生 郭先生
还有四个小孩问奶奶要爸爸妈妈
还有好多 至今不知下落的人

每天依然有那么多堵心的事
都想方方来扛啊
她早就腰椎劳损
更别指望李文亮了
搞得自己比鸿毛还轻
有闲工夫不如为失踪者喊一嗓子
为他们能活着走出囚笼
好过团团转地搞纪念
其实纪念个啥
连个墓碑也找不着

我不想纪念李文亮
可是我也无法把他忘记
因为这个名字联系了一个时代
一扇命运之门
一头亮 一头黑
一个和吃饭同等重要
甚至更重要的口舌的功能
李文亮让我寻思 口到底有几个意思
祸从口出的口 人口的口
活口的口 灭口的口
原来灭就是火上一道禁令
就是从2月6日的下午
到7日凌晨之死
原来今天我们应该捂住口
死死地捂住 就像第一次见到训诫书
心惊肉跳地签下本名
如果是那样
李文亮能不能复活呢
废话吧 其实谁又不是那个憋屈
濒临灭顶的李文亮
既然如此 那又怎么能不纪念他呢
纪念我们内心蠢蠢欲动的火焰
纪念我们咬紧牙关 唇舌半张半闭
纪念我们的吞吞吐吐 欲言又止
纪念我们的软弱 妥协 耗子尾汁……

2021年2月6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