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逐步进入美中两个阵营对抗的时代。美国的印太布局可归纳为三大层次:军事同盟层次,美日、美韩、美澳纽等军事同盟;战略同盟层次,最新打造的美日澳印四边安全对话(Quad);情报同盟层次,五眼同盟(美加英澳纽)。此外还有北约国家如英、法、德等在太平洋有传统影响的国家。美、澳、纽、英、法在太平洋都还有海外领土、联系邦(Associated state)以及传统受援国,加在一起几乎控制了整个太平洋。

然而,美国阵营的印太布局有很显著的缺失,那就是在对抗的最前沿——南海──美国阵营缺乏「内线」,没有东南亚国家的稳定支援。在过去几年美国与中国的南海对抗中缺乏支点。「自由航行」再多、军事演习再频密,也显得雷声大雨点小。因此,在以后几年「重返东南亚_」将会是美国的重要目标。

其实,美国在东南亚还是有传统势力的。以军事同盟而言,有美菲军事同盟条约,英联邦五国(英、澳、纽、马、星)联防组织,美星有「战略框架协议」(Strategic Framework Agreement)等,以前还曾有「东南亚条约组织」(SEATO,1977年解散)。然而,这些防务协议不是级别不够高,就是处于休眠状态。

东南亚国家左右逢源心态有利于中国

2020年11月15日,东协与中国、日本、南韩、澳洲、纽西兰共15国透过视讯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图为越南总理阮春福和中国总理李克强连线(AP)东南亚在经济上与中国的联系越见密切,2020年11月东协与中国等15国透过视讯签署RCEP,图为越南总理阮春福和中国总理李克强在会议上连线(AP)

东南亚国家那种「经济靠中国,安全靠美国」、 「不希望选边」之说,实质是希望左右逢源。这更有利中国。毕竟,经济是日常,是眼前利益;安全不是每天都要面对的。如果一个国家没有远见,只要没有即时的威胁,就很容易经济压倒安全。当一个国家与另外一国经贸关系越来越密切的时候,大国(中国)就越来越有用经济影响这个国家政策的能力。东南亚国家正面对这种境况。

这几年东南亚在经济上与中国的联系越见密切,安全上对美国依赖的迫切性倒越来越弱。

从2009年开始,中国连续12年成为东盟国家第一大贸易伙伴;2020年,东南亚首次超越美国,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欧巴马(Barack Obama)时代搞的《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步协定》(TPP)本来有多个东南亚国家参与,有望加强美国与它们的经济联系,但川普(Donald Trump)上台第一天就退出,而拜登(Joe Biden)短期内也不可能重返。在中国大力支持下,东协主导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反而在去年底签订了,目前各国批准进展顺利。

此外,在南海造岛之后,中国近几年在南海动作小了很多,每年一度的星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也不像以往那么火爆。这几年东南亚在经济上与中国的联系越见密切,安全上对美国依赖的迫切性倒越来越弱。

泰国、越南与缅甸领导人都亲中

缅甸示威、缅甸抗议、缅甸政变。 3月27日,缅甸军事镇压之下,仍和平示威的群众。 (美联社)缅甸军事政变后民众示威拉抗议遭军事镇压,而中国态度偏向军政府将影响中缅长远关系。(美联社)

过去几年美国与东南亚关系的削弱,还与东南亚各国领导层的变换有很大关系。

美国与泰国关系变差,源于2014年美国谴责泰国军事政变。自此,美泰关系尚未恢复,泰国也成为亲中国家。关系密切到中国可从泰国把香港铜锣湾书店的老板、瑞典人桂民海「用自己的方式」带回中国。

2016年越南政府换届,亲美的南方人阮晋勇卸任总理并退出越共中央委员会,年龄更大的北方人阮富仲倒是连任总书记。越南政坛的普遍规律是南方人思想开放,更亲西方,北方人思想保守,更强调社会主义。美越关系虽继续推进,但速度明显变慢。2021年4月,越南再次换届,阮富仲不但打破常规再次连任,越南「四驾马车」(越共总书记、国家主席、政府总理和国会主席)的最高层结构罕见地全是北方人。这给未来四年的美越关系投下阴影。

今年2月开始的缅甸政变为缅甸的立场带来转变。正如笔者此前撰文分析,缅甸军政府不可能如同中国一样,能迅速镇压国内示威与反抗。现在虽然已有数百名示威者被打死,大批人被捕,但示威者的意志依旧。4月,缅甸反军方派系在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的支持下,成立「缅甸民族团结政府」;5月5日,还进一步宣布成立「人民国防军_,缅甸政局有长期内战化的可能。东协试图调停,但那种承认政变现状(比如邀请军方代表与会)的温吞态度,显然无法说服反军方的一方,也让大国介入缅甸政局无可避免。由于缅甸人一面倒地站在反军方的一边,中国那种以不干预内政为名实际偏袒政变军人的态度,会长久地影响中缅关系。

新加坡也面临政府换届,内定接班人王瑞杰突然请辞,在李家政治人物逐步退居二线之际,对星国政局带来不明朗前景。

2022菲律宾总统大选影响深远

当然,东南亚最重要的变化还是美国传统盟国菲律宾的换届。

菲律宾是美国在南海的「锚点」之一,没有菲律宾,美国就无法更有力地介入南海事务。(越南是另一个锚点,但越南毕竟是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亲美的艾奎诺三世(Benigno Aquino III)担任总统时,菲律宾在美国支持下对中国发起仲裁,赢得了国际仲裁庭的南海仲裁案的胜利。但到2016年换上民粹总统杜特蒂(Rodrigo Duterte)后,他一面倒地投向中国,美菲关系进入低谷。

杜特蒂从未访美,川普也从未访菲。美菲的军事同盟关系更名存实亡。不顾军方反对,杜特蒂多次威胁要取消1998年美菲签订的《军队访问协议》(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和2014年签订的《防卫合作增强协议》(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前者将会在今年8月到期,后者处于暂停状态。虽然美菲1951年的《共同防御条约》(Mutual Defense Treaty)依然存在,但没有以上两协议,军事同盟不过是无牙老虎而已。

菲律宾在2022年将换届,杜特蒂将卸任。如果换上的总统是亲美派,那么美菲关系就会180度大转弯。

美菲关系目前又重新出现转折点。

首先,菲律宾在2022年将会换届,杜特蒂将卸任。如果换上的总统是亲美派,那么美菲关系就会180度大转弯。现在,有希望当选的潜人选有三男三女,呼声最高两个是杜特蒂的女儿莎拉.杜特尔特(Sara Duterte-Carpio)和前总统马可仕(Ferdinand Marcos)的儿子小费迪南·「邦邦」.马可仕(Ferdinand “Bongbong” Romualdez Marcos Jr)。这是菲律宾典型的政治家族之战。

当然,现在预测还为时尚早,但菲律宾的政治轮回是一个规律。鉴于现在菲律宾反中情绪高涨,反中在今年和下年都可能成为政治活动主轴,或会出现各方争相反中的情景。下届总统很可能转变现在的亲中立场。

民间反中声浪高,军方不满杜特蒂对中软弱

传统亲美的菲律宾军方主张维持与美国的盟国关系,军方更不满杜特蒂在南海和南沙群岛上对中国的软弱。

其次,菲律宾国内的反中声浪上升。根据2019年底的调查,即便在疫情之前,菲律宾人对中国也是不喜欢多于喜欢。疫情爆发,菲律宾人对中国的态度更恶化。同时,中国承诺对菲律宾的大笔投资,是杜特蒂向民众解释亲中的重要理由。可是现在看来,这些承诺大部分落空。从2017到2019年,中国在菲律宾的直接投资与2016年相比并未显著上升。

传统亲美的菲律宾军方一向不满意杜特蒂的亲中立场,主张维持与美国的盟国关系。两国仅有的军事联系,即每年一度的美菲「肩并肩」联合演习得以维持(除去年因疫情取消),正因国防部长洛伦扎纳(Delfin Lorenzana)的坚持。军方更不满杜特蒂在南海和南沙群岛上对中国的软弱。在近几年时有发生的涉及主权的争议,都是军方出面指责中国,然后杜特蒂在不得不发声时才抱怨两句,然后强调「与中国对抗是灾难」来圆场。这绝非一些人认为的,菲律宾政坛唱红白脸,而是杜特蒂与军方的真正矛盾;外交部的立场大致在军方和杜特蒂之间。

第三,主权争议再起。虽然与2012年黄岩岛事件和2013年仁爱礁事件引发的关注不可同日而语,中菲在过去几年其实一直有领土争议事件,菲律宾国内也不因杜特蒂亲中而停止对主权的关注。2018年习近平访问菲律宾,就面对菲国民众有关南海问题的示威。

2019年1月到3月,有超过200多艘中国渔船在靠近菲律宾控制的派格阿萨岛(Pag-Asa,中国称为中业岛)的铁线礁(Sandy Cay,中国称敦谦沙洲)海域聚集,就引发菲律宾军方抗议,外交部也发出声明指责中国非法,最后杜特蒂也不得不说出:「(中国)要离派格阿萨岛远点。」同年稍后,又发生中国海警在黄岩岛附近驱赶菲律宾渔民事件。在国内压力下,2020年杜特蒂在联合国大会上不得不表示:「菲律宾反对任何破坏仲裁庭裁决的企图。」中菲在领土问题上的争议开始重新激化。

牛轭礁争议激化中菲中矛盾

最近发生的牛轭礁事件进一步激化了中菲领土争议。牛轭礁(Whitsun Reef,菲国称Julian Felipe Reef)位于南沙群岛北部的九章群礁(Union Banks)东北端,这个群礁是南沙北部群礁团(即「危险地带」Dangerous Ground)中最南的一个。其中露出水面的岛礁分别由中国(2个)和越南(4个)控制。牛轭礁在绝大部分时间都没入水中,只有低潮时能冒出水面。中国在上面建立了领土标记,一般认为是中国控制了的岛礁。但它也在菲律宾主张的卡拉延群岛(Kalayaan Islands)的范围内。

牛轭礁事件激化中菲领土争议,5月3日菲律宾外长长洛钦在推特上更用粗口要求中国船只「滚出去」(Get the F*** out)。

从今年1月起,陆续有有大批中国船只在牛轭礁聚集,到了3月,越来越多的船只引起菲律宾官方和媒体关注,外交部向中国提出抗议,杜特蒂也会见中国驻菲大使表达关切。菲律宾国内民情汹涌,有敦促菲律宾重新考虑与美国共同海上巡逻的建议。进入4月事件升级,4月3日菲律宾军方指责中国「海上民兵渔船」聚集,要求中国撤离。菲律宾外交部随后加入战团,称若中国不走,就每天抗议下去。

4月5日,菲律宾首席总统法律顾问帕内洛(Salvador Panelo)发出长篇声明,声称「牛轭礁无可争议(indisputable)地位于菲律宾经济专属区内」、「菲律宾拥有对牛轭礁附件区域的主权权利(sovereign rights)」,认为中国的举动引发「不希望的敌意(unwanted hostility)」,强调「我们的主权不容谈判(non-negotiable)」。这是菲律宾官方就此事发出的最强硬声明。

对此,中国回应那些船只不是海上民兵,而是正常在当地避风的渔船。并称,牛轭礁是中国南沙群岛的一部分,渔船在那里避风合法合理,南海仲裁案非法、无效,中国「坚决反对任何基于该裁决的主张和行动」。

菲律宾外交部真的每天抗议一次,要求中国撤走渔船。4月19日,在千呼万唤中,杜特蒂亲自发表声明,但比国防部和外交部的立场软弱得多,而且还在希望「共同开发海底资源」,这种态度受到国内猛烈抨击。事件也逐步进入国际视线,不但美国,就连欧盟也开始表态。5月3日菲律宾外长长洛钦(Teodoro Locsin)在推特上更用粗口要求中国船只「滚出去」(Get the F*** out)。

目前情势有利美国重返东南亚

中国为何在牛轭礁事件上寸步不让,各有说法。无可否认这为美菲重新军事合作带来「神助攻」。美国国安顾问苏利文(Jake Sullivan)与菲国安顾问埃斯佩龙(Hermogenes Esperon)通电,重申美国对军事同盟条约的承诺,而且明确条约中提及太平洋的覆盖范围包括南海。可以预期,注重盟国关系的拜登政府,将会重整美菲关系。

总之,「重返东南亚」将会是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重要一环,现在机遇似乎有利美方。中国如何接招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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