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戴眼镜的是黄克诚)

黄克诚视察哈军工

谁也没有想到,5 月 26 日那天,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防部副部长黄克诚大将率总政组织部胡友之副部长等几位北京总部的干部,轻车简从,到哈军工视察工作,住进哈军工新近竣工的小红楼区招待所。

黄克诚面容清癯,身体瘦弱,穿着蓝色的中山装,粗呢子黄军裤,这一身整洁的便服旧得失去了原有的颜色,脚上是一双旧的军布鞋。如果不认识,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下乡搞调查工作的县级干部。

谁不知道黄老,廉洁奉公、铁面无私、正直敢言、一丝不苟。透过厚厚的近视眼镜,黄克诚目光柔和地看着前来迎接他的学院领导,语气和蔼地谢绝了学院请他住进哈尔滨市高级宾馆的安排:“我就住在学院里吧,这样不是很方便吗?我可以自己走路啊。怎么样,先谈谈你们当前的整风运动吧。”

刘有光和张衍脸一红,紧张得要流汗,到现在全院还没有开过一次像样的整风动员大会呢。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黄老来到学院这一天,《解放军报》以“本报讯”的名义在第二版详细报道了 5 月 16 日哈军工第一次整风鸣放会的消息,老教师的尖锐批评和刘有光副政委的郑重表态都在全军面前亮了相。这给全院的整风鸣放又点了一把火,群众为此议论纷纷,军报那可是能开玩笑的?这着实让老干部们如芒在背,惶惶不安。

刘有光宣布:“我院整风运动开始”一番忙碌之后,5 月 29日下午,全院终于在军人俱乐部里召开了整风运动动员大会,参加会议的人员是:全院大尉以上党员干部,党、团支部书记,机关党支部委员和全体政治工作干部。同时邀请部分非党教师参加。从北京回来的张衍主任传达了总政治部召开的全军整风会议精神和院党委开展整风运动的计划。

张衍特别强调这次整风重点是以各级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为主,对一般党员干部主要是思想教育,非党同志自愿参加整风,也可以中途退出。张衍强调这次整风必须坚持既严肃认真又和风细雨的方针。院党委第二副书记刘有光在大会上宣布“我院整风运动正式开始”。他说:“这次整风是有历史意义的,只有承认人民内部矛盾是客观存在的,才能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在全院的领导作风与思想作风上是普遍而严重存在的,是造成学院内部矛盾紧张的根本原因。”他强调:“在整风中要听逆耳之言,虚心接受非党同志和下级干部的批评。希望非党同志提意见不要讲究方式,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精神,大鸣大放,帮助共产党整风。”他最后指出:“这次整风一定要学好文件,把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弄清楚,然后检查思想,检查工作,分析矛盾,弄清是非,改进工作,解决问题。”

只有刘有光等院系领导干部看得到的中共中央 5 月 14 日和 5 月 16 日两个秘密文件,是否也属于需要学好的文件?那当然不可能。刘有光等院系领导们心里明明白白,他们守口如瓶,胸有成竹,耐心等待着一场即将来到的激烈大战。

然而院领导没有料到,第二天,即 5 月 30 日,《解放军报》又有一篇文章震动了哈军工。该文也在第二版上,题目叫《工程学院独春寒》,作者“石斤”。文章对哈军工整风运动的消极被动状态予以全面曝光,就看看这篇文章的两个小标题——全国在“鸣放”,这里在“过关”;领导没有广开言路,群众有话憋在肚里。作者行文逻辑严密,事实清楚,文风犀利,对哈军工的批评真够厉害的了。

“谁是‘石斤’?”学院政治部的干部们几乎异口同声。

“查一查!”领导沉下脸,“节骨眼上,谁向军报捅文章?这不是要给学院抹黑吗?”

不久就调查清楚了,这篇文章原来出自政治部一位眉清目秀的大秀才、《工学》报编辑兼记者俞声朗中尉的手笔。

“哼,”领导闭上眼,从牙缝里透出半句话:“这小俞子,有一套啊……”

5 月 30 日至 6 月 1 日,哈军工五个系和预科的领导分别作了开展整风运动的动员报告。与全国其他著名高等院校相比,哈军工的整风运动虽然慢了一步,但非同凡响,因为中央领导黄克诚大将亲自参加老教师的整风鸣放座谈会。

黄克诚代表国防部向老教师们道歉

5 月 30 日下午的全院教授、副教授、讲师及非党军事教员的座谈会,黄克诚大将仔细听了 21 个人的发言,有时还要亲笔做记录。休息的时候,黄老走到老教授中间,与大家亲切交谈,鼓励大家各抒己见,大胆鸣放。接着,在 6 月 1 日、4 日、5 日,黄克诚又连续参加了三次会。在哈军工的历史上,除了陈赓、彭德怀,黄克诚是第三位与老知识分子面对面肩靠肩无话不谈的军委首长。

在副教育长张子明主持的 6 月 4 日的鸣放座谈会上,吴守一教授谈到哈军工的学生毕业后应该在实际技术工作中锻炼一年,不要忙着进领导机关当管理干部。黄老插话说:“锻炼一年也不行,非得老老实实干三年五年才行!”

空军工程系陈明枫副教授谈到一期学员的毕业设计中,有“抱着走”的现象。黄老又插话说:“明知抱着走不对,为什么还要抱着走?”在座谈会的最后,黄老讲了一段话:“领导上思想作风、工作作风都有毛病。由于没有知识,缺乏经验,过去对大家了解很差,工作有缺点。希望大家把心里话全部讲完。共产党的领导没有人反对,但共产党有一千万党员,难保每个党员都十分健康。

共产党欢迎批评,有错误首先要由共产党负责。”在四次老教师整风鸣放座谈会上,每一次黄克诚都要代表国防部向老教师们道歉,他还参加过学员的整风鸣放座谈会,鼓励学员们大胆鸣放。

黄老参加过一次院党委常委会,他对学院工作讲了几点意见后,转身问张衍:“张衍同志,你这两年都做些什么?为什么群众这么多的意见?”

张衍回答说:“这两年主要是搞运动了!”

黄克诚不悦道:“你们是学校,搞运动干什么?”

张衍解释说:“不是我想搞运动,这是上面的要求,是统一布置下来的,就这样上面还批评我行动迟缓呢!”“以后你们不要再搞运动,”黄克诚语气干脆明确,“把教学搞好就行了!”

张衍苦笑,小声嘀咕道:“黄老您可以这样说,我不搞不行啊!”

黄克诚听到了,他提高声音重复道:“就说是我说的,以后你们不要搞运动!”

作为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黄克诚不可能不知道毛泽东、邓小平已经在引蛇出洞了,很快就要反右了。但是他为什么还在鼓励知识分子大鸣大放?他为什么反对搞政治运动?这是一个历史之迷。

黄克诚忙于军务,到哈军工视察长达 25 天,或许疏于研究中央关于准备反右的各种文件,或许他对毛泽东发动反右部署的严重性估计不足。目前包括《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1994 年)、《黄克诚传》(当代中国出版社,2012 年)等权威历史著作,关于黄克诚对反右派运动的态度都未置一词,更没有写他在哈军工视察的 25 天里都讲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是令人遗憾的严重疏漏,阵容庞大的《黄克诚传》编辑委员会和编写组,那么多地位显赫的将军和军史名专家,居然给黄老留下最后一次东北之行的 25天历史空白。2019 年春,笔者好友万伯翱邀我到南京参加传记作家座谈会,我在会议期间认识了黄克诚的儿子黄煦先生,当面询问此事,他说“不清楚”,我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答案。目前没有任何史料可以证明黄克诚曾积极拥护和推动反右派运动,笔者大胆揣测,黄克诚历来爱护护知识分子,他的内心必定非常排斥这场反右派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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