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
从近现代以来,历代启蒙者放眼论世界,低头叹祖国,怀着国家富强的目的,满世界找药方。只有管用,不管他东西,也不管他古今,更不管他新旧,移植照搬,拿来就用。
从魏源的师夷长技,冯桂芬的学习西方文化,到曾国藩李鸿章的自强运动,被甲午一仗干得全盘失败。于是维新改革,杀人流血。晚清新政,开议院,立宪法,学习日本明治。但是改革未成,革命来了。
共和时代,政治不上轨道,反不如清朝。康有为四处衣带诏,坚持君主立宪,终生不改。梁启超流亡日本,将二手日式西学囫囵吞枣,汲汲输送回祖国。
他提出一个新理论,随后又被自己否定,于是再倡一个新理论,又再否定,再重造。其所谓的破坏论,所谓的推倒重来,虽在梁氏晚年抛弃了这一理论,但对后来之人高呼打倒一切,彻底摧毁,彻底改造,不破不立,影响至为深远。
早于梁氏的严复虽早年留学于英国,却从未融入英国社会。身处在英国之地,心却如同一封闭孤岛。看了不少英哲著述,但却误将纸上的著述当作英国社会的全部,信以为真。他推崇穆勒的自由,却同时引进了社会机械论和社会进化论,引进了西方的负典。
陈独秀高喊新青年,实则与严复、梁氏、孙蒋的国民素质与民性、开明专制、军政训政宪政论一脉相承演化而来。不彻摧毁和根除,何来有新?他提倡的科学与民主,结果催生出民粹运动。他为之深感羞耻,彻底反省。于是彻底抛弃,选择了一条完全相反的路。
陈除了去过日本,考察了解过西方吗?他所得来的如同前辈,全是观念上的书本上的西方。可是不破不立,推倒重来成了后来人的灵妙法宝。闯祸不少,代价之高,一地烂污!
他们等于做试验,大不了错了重来,却从来不去想想人家何以如此,而我何以如彼。只想走捷径,快速移植,好达到目的和效果。一旦移植过来,又不善加导引嫁接,导致良药不对旧症。
人家良药本是治个体的,你却用来治国家。人家讲自然进化,你却借来讲社会达尔文,怎会有好疗效?人家当道义原则和社会理想,你却当作工具和手段。人家讲法治规则,你处却流行机会主义、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
你处始终不下功夫去世界看看,了解所求之物产生的背景过程和利弊,研究人家制度背后的精神意义和实行中的各种教训,只觉得好好好,结果必是善善善,就大加鼓吹,迅速移植,急盼结好果。
先是鼓吹立宪,后是鼓吹平等自由,又鼓吹科学民主,哪一个结果不是烂污一遍!不明了自己的病症,不明了人家的药方,一切均是有前置条件的,必败。
不愿下功夫去外国实地游历考察,不下苦功去了解人家学说著述的背景及其在社会实际中运行的效果,就想全盘照抄,必然水土不服。是懒,是焦虑。
但又如何?国不还在,民亦旧民,太阳照出,一切照常。急的是那些有知识自负神圣使命的启蒙者们,不急的是找生计的多数蚁民。
而且一旦移植效果不好,就无情抛弃。不怪自己用错了,却怪人家药方不对。不是去善加分析总结自省找教训,去改善,而是无情彻厎抛弃,推倒重来。
摧毁,重来,从不计较成本和社会承受力。一次次试验,一次次重来,一次次折腾,让自己也立不住足了,也被试验抛弃了。西来的神马勒士最终落地,并不是无原因的。
要不要向世界学习并借鉴,当然要。要学习它,就必须要深入全面客观了解研究它的真实环境和真正面目,内在精神与价值意义。不能仅从著述中了解,不能停留于观念之上。更要身临其境,切身体会。
目的固然有意义,但取径的方法也同样重要。方法不当,不仅目的达不到,还会误人误己。用做试验的方法,动不动推倒重来,代价之沉重,社会与国家实无力承受。社会的演化是一脉相承的,不破不立可行吗?对社会彻底摧毁,彻底改造,最终必将是全面彻底地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