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温克坚
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美联储)9月16日至17日的政策会议,很可能成为近年来争议最激烈的会议之一。尽管金融市场投资者认为25个基点的降息几乎板上钉钉,但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的部分参会者仍持观望态度。除非截至会议前发布任何确凿的新数据,否则支持降息与主张维持现状的两方都将拥有有说服力的理由。此外,特朗普政府正向美联储施加巨大压力,要求其放宽政策——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部分成员会将此视为降息理由,另一些成员则会将其视为拒绝降息的依据。
总而言之,我们认为当前降息的风险高于维持现状的风险。我们持这一观点的核心因素在于:在2021-2022年通胀飙升之后,若关税引发又一轮通胀,美国民众对未来通胀的预期很可能会脱锚。事实上,今年以来通胀预期已有所上升。如下文所述,有研究表明,通胀及通胀预期会受到过往长期通胀表现的显著影响,这一研究结论支撑了我们的担忧。
特朗普总统曾呼吁美联储降息3个百分点, 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表示,“无论采用何种模型“,基准联邦基金利率都应比当前4.25%-4.50%的区间至少低1.5个百分点。任何希望获得特朗普支持、成为下一届美联储主席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无疑都会感受到主张降息的压力。事实上,尽管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在7月会议上决定维持利率不变,但美联储理事米歇尔·鲍曼与克里斯托弗·沃勒却投下反对票,支持小幅降息,且还采取了不同寻常的举措——在美联储官网上发布声明,为自己的投票辩护。
目前最新的经济数据喜忧参半,足以支撑两种政策选择中的任意一种。支持降息的理由主要基于以下几点:新增就业岗位增速显著放缓、通胀对初期关税上调反应平淡,以及多数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认为当前政策立场略偏紧缩(而非中性)。8月1日,美国劳工统计局公布的就业人数修正值为2020年新冠疫情以来的最大降幅;5月以来的月度新增就业岗位平均仅为3.5万个,数量少得可怜。由于这些就业数据可能预示着经济即将陷入衰退,支持降息的人士认为,考虑到货币政策通常存在时滞效应,目前将利率调回中性水平甚至更低水平已刻不容缓。美联储将“中性联邦基金利率“定义为“与经济实现充分就业、通胀达到目标水平相匹配的利率“,其评估值约为3%,而当前联邦基金利率约为4.4%。
通胀方面,通胀水平已略有回升——剔除波动较大的食品和能源品类后的核心消费者价格指数(CPI)涨幅已接近3%。鲍曼与沃勒均承认,今年关税上调很可能会进一步推高消费者价格,但他们认为,关税带来的影响仅是一次性调整,并非持续高通胀的开端。美联储通常会“忽略“由大宗商品价格波动引发的物价变化,他们主张对关税影响也应采取同样态度。
主张维持利率不变的理由则聚焦于特朗普政策的通胀效应。即便在关税对消费者价格的影响显现之前,通胀就已略高于2%的目标水平,且向该目标推进的进程已明显放缓。未来几个月,企业为保护利润率,被迫将更高的关税成本转嫁给消费者,物价压力很可能会进一步加大。此外,驱逐外籍人士与移民减少导致劳动力市场新增劳动力数量下降,其幅度与新增就业岗位减少的幅度大致相当——目前失业率基本持平且处于历史低位,这种经济增长放缓对物价的抑制作用可能会弱于通常情况。再者,亚特兰大联邦储备银行官网数据显示,当前联邦基金利率已接近或略低于不同版本“泰勒规则“(货币政策规则)所隐含的水平,这意味着降息空间有限。
尽管如前所述,关税上调理应仅导致物价一次性上涨,但如果物价上涨嵌入更高的通胀预期,情况就会发生变化。许多经济学家认为,通胀预期可能会自我实现,并影响实际通胀水平。在2021-2022年通胀飙升期间,长期通胀预期异常稳定:民众普遍认为,一两年后经济将回归低通胀状态。这一预期至关重要,正是它使得通胀下降的同时,失业率未出现显著上升。然而,在新冠疫情引发的通胀之后不久,若通胀再次飙升,这些稳定的长期通胀预期将面临风险。
我们近期的工作论文为此类风险提供了有力证据。研究表明,在新冠疫情期间,过去20年通胀水平高于其他国家的经济体,其通胀涨幅更大;而像日本这样过去20年通胀水平极低的国家,其通胀涨幅则非常小。我们认为,这一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长期通胀预期稳定性的差异:当面临通胀新变化时,人们会回顾自身过往经历,以判断未来通胀走势。新冠疫情期间,早年通胀水平与债券收益率变动之间存在显著相关性,这一现象有力地支持了上述观点。
未来的风险在于,几年前新冠疫情引发的通胀飙升,已导致长期通胀预期的稳定性不如以往。若关税再次引发物价上涨,消费者、劳动者与企业可能会对通胀快速回落至低水平的信心下降,进而更有可能提高自身定价与薪资诉求——这会使关税引发的一次性涨价转变为自我持续的通胀上升。若这一高位通胀预期持续存在,并转化为更大的物价压力,美联储将别无选择,只能上调政策利率以将通胀拉回目标水平,而这可能会使经济陷入衰退。
—新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