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中国自由派中挺川与反川的两派，为美国大选而相互攻击，提前预演了宪政民主下才存在的左右路线之争。观点越来越极端，态度越来越激化。
先说个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月光透过破漏的屋顶，照到一对穷夫妻的床前，妻子说，如果这些圆圆的月光是银元，我们就拿去买一只小猪，养大了卖掉，先给孩子与我俩扯几尺布做件衣服，再给我妈买点东西尽点孝心。丈夫一听火了：妈的，一头猪能卖几个钱，买这买那的，这家还过不过了？于是从争吵到大打出手。邻居来拉架，听完原由，问：你们的小猪呢？
中国自由派将自己在本土未能实现的愿望投射于美国大选，就宪政民主前提下左右政策先纸上谈兵一番也未尝不可，但为根本还不存在的“小猪”，吵得势不两立，实无必要。担心美国换个总统就会“江山变色”，更是多虑了。美国在宪政民主前提下的左右之争，哪边执政都要顾忌民意，很难走极端，尤其是美国目前的对中政策，已是美国两党共识，不可能出现太大变化。担心民主党会延续其过去对极权政权的绥靖政策的，我觉得也不必太担忧，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对极权强硬成了新的“政治正确”，很在乎政治正确的民主党政客，硬起来可能会更僵硬。一个身板僵硬不够灵活、但块头足够大的拳手，也有可能战绩不错，特别是如果对方更笨或越来越虚弱的话。所以近来我在旅途中写了《左与右是一个圆圈》、《对挺川与反川的几点看法》、《多党竞争才能让美国更伟大》几篇小文，建议左右两边朋友少些无谓争论，重新聚焦中国自身的争取宪政民主进程。
中国人不必为美国担心，无论选举结果怎么样。我也挺川，挺的是现在的美国共和党政策，喜欢有更多的经济自由，更小的政府规模。至今不少美国反川人士也认为，如果不是疫情冲击，凭川普去年底前的政绩，川普连任几无悬念。这说明川普除了防疫之外的其他主要内外政策，并没有受到美国多数民众反对，四年前美国选川普上台不是偶然的。就是在防疫方面，如换拜登上台，除了强调戴口罩少聚会，也很难提出别的高招。特别是现在美国支持川普与反川的选票很接近，我更相信即使总统换人，美国政治的主要政策，也将沿续没有川普的川普路线继续走下去。那就够了。虽说制度靠人维护，但如果换一个人就会导致国家政治颜色大变的，那是人治制度，不是法治。如果会那样，美国作为民主灯塔国的光芒早熄灭了，美国宪政民主制度之所以有活力，就是因为具有强大的自我纠偏能力。
对这场双方态度都越来越极端化的左右争论，我今天想说另一问题：有好的极权与坏的极权之分吗？
因为现在中国自由派左右两边的态度，都有极端化的味道。极权离我们有多远？很近，多数华人现在就生活在极权之下，生活在海外的华人朋友，你生活中接触到的每一个性格很极端的人，也都是极权的土壤，条件成熟就会成为极权的一部分。左与右任何一方极端的观点，都是极权的思想基础。极端的人手中有了权，就会将其权力演化成为极权。这样的人也许现在也在追求宪政民主，但最后他们要的是“只能由我作主”。与他们意见不一致的争宪政民主的同道，到时候被打压甚至关押清洗都有可能。这些人争取宪政民主的时候也可能是积极有力的，我没有完全否定他们的意思。但极端的思想与极端的态度，就是极权心态，本身就构成对争取宪政民主事业的破坏，阻却更多的人参与争取宪政民主，削弱了自由阵容的力量。
极权心态的表现，首先是致命自负，唯我独正。某一些左派朋友自认为代表先进文化、代表先进生产力、代表人类的根本利益，挺川的都是脑残一一三个代表，中国人很熟悉是不是？对此要不要多一点疑惑与警惕？谁来判定“进步”？你的“进步”更好还是更坏，怎么验证？
某一些右派朋友，出于对大锅饭政策的极度警惕，夸大美国民主党政纲中一些带有较多平等色彩的政策危害，将宪政制度下的美国民主党等同于极左，将观点不同与立场不同的反川者都斥为左棍，一一将中国的情境硬嫁接到美国社会，人为扩大了分裂。
极权心态者辩论不是为澄清事实消除误解，不为增长见识集思广益，只求输赢。常在辩论中时自设定义，循环论证，垄断真理。常按其自己的定义，斩钉截铁地确定对方就是这样，就是错了，振振有词对着自己假定的观点批判，然后自嗨自己胜了，对方败了。每一次讨论，并没有增长见识增加彼此之间的理解，只是强化偏见，扩大撕裂，无益于自己与社会。现在左右双方很多人干脆互相退群组群，各自在与自己观点一致的群中自说自话，不容一点异议，不断强化同群者的偏见。
争宪政民主自由人权，方向一致的便是同道，同道之间存公义，面对极权时应互相声援帮助，讨论时不互相贬损。即便观点有差异，也应讲个江湖道义，不拆台不搞人身攻击。曾经互相看着顺眼有缘深交过的，更应珍惜个人情义。三者有其一，便当互相尊重，求同存异，至少不应该相互倾扎自相残杀。辩论宜理性温和，不应恶意猜测恶言相向。不要拒绝听取与自己不同的意见，同争自由者，不妨求大同存小异，共同去争取自己的选票。虽说偏激者有时也可能更深刻，但物极必反，极端心态，是极权的心理基础。
现代政治不应是你死我活的争战，文明政治是妥协磋商。美国就是谈出来的。极权政权习惯性地拒绝协商与社会和解，习惯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但极权自身必会随着躯体越来越庞大臃肿而供血不足逐渐僵化，最终死于脆断。变革的窗口期出现时，中国是重复一场治乱循环，还是各方和平协商相对平稳过渡，这需要社会左右各方预先有思想与政治修养的准备，双方都不走极端，理性磋商，才有可能达成和平转型。对峙双方是否具备理性妥协精神，决定中国宪政民主的前途。这方面，自由派阵营自身要有清醒的认识，要防范极端的思想、极端的行为、极端的人。
无论是左的极权还是右的极权，都是极权。极权必为恶，没有好的极权。以反极权为己任的你我，要小心自己成为极权的一部分，避免成为自己所反对的那个人。
（2020年11月11日于南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