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无锡的东林旧迹。图片来源:Zhangzhugang/Wikimedia Commons中国在香港清扫反对势力,53名反对党人士被控危害国家安全,47人「优先」上庭。
中国文化不容许反对党,与西方价值观有本质上的分别。13 亿人口之中,愈来愈多中国人怀有「制度自信」,觉得香港已成反中基地,中国的制度在扑灭武肺病毒一役,战胜了西方。
中国人为何对「反对派」有基因上的敏感?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与西方最类似的反对派是明朝的东林党。15 世纪末叶之后,明朝的中国以无锡太湖一带为中心,蚕丝产量发达,出产丝绸与瓷器一并出口世界。因此苏浙两省渐成自唐代以来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经济发达,江南出现富豪,不但养蚕,而且盘踞多代传下的土地,以此为致富的来源。
然而明朝建国之后,向江南的土地农耕田征收重税。江南的田赋收入占大明全国财政收入巨大的比例。
如朱元璋洪武时期,全国夏秋税粮的收入接近3,000 万石,其中江南苏州一府占280 万石,松江府120 万石,常州府55 万石。仅江南这三个城市,上交的田赋就占全国田赋收入15%。
这就引起江南富豪地主的不满。何况苏州纺织业已经出现资本主义的生产系统。所谓「机户出资」、「机工出力」,地主、蚕丝商人、养蚕工人的三角关系开始形成。此一商品经济模式,比黄河流域的北方,只知耕田,而间或遇到旱灾与水灾,进步的差距日大。
权力的诉求若由下而上,必定产生对经济利益平均分配的不满。江南地主阶级有了钱,即蓄养知识分子,并非附庸风雅,而是中国社会的乡绅制度,令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出现了司法仲裁、理性讨论的空间。
地主雇用知识分子固然也有士农工商的尊儒意识,也为满足地主的子女礼乐知识的儒家思想需求。
因此,东林党在东林书院开始逐渐形成。其首领,也就是党主席顾宪成指出:「此地财赋,当天下大半,干系甚大。」所谓干系甚大,意思就是不公平。
偏偏开国皇帝朱元璋,对江南地区心有疑忌。以苏州松江为中心的三吴地带,在元末是朱元璋政敌张士诚的根据地。朱元璋消灭张士诚军事势力之后,为斩草除根,扑灭张系的反对威胁,曾对苏州松江一带的富户人家展开镇压,如没收张士诚势力集团支持者占有的土地,改称官田。
此所以有江苏富商沉万三诚惶诚恐,向皇帝捐献,只为了保存身家性命。但后来沉万三也被铲除,朱元璋更制订规条,不准苏浙江南人出任高官,对江南人歧视排斥。此举一直维持到万历的张居正。
16 世纪初,明朝皇帝在北京专权,对知识分子不予重用。稍有猜疑,不但斩杀,还革回原籍。
东林党的一干领袖人物,几乎都是中央政府的中下级官吏,进士出身,后来遭到贬官。苏浙人做不到高官,中下级官员还是有的。既贬革回籍,就在乡间聚集讲学,组成东林书院,每月讲学一次。
东林书院讲学,影响愈来愈大,吸引了许多失意知识分子,逐渐又提出自己的诉求:反对贵族大地主垄断利益,并要求均衡参政。
东林党人高攀龙提出:「天下之事,有益于国而损于民者,权国为重,则宜从国。有益于民而有损于国者,权民为重,则宜从民。至于无损国有益于民,则智者不再计宜决,仁者不宿诺而行以。」
这段话,可谓中国最早的自由主义宣言(Liberal Declaration)。
地主阶级与东林党有时联合向北京中央抗争,但东林党一些人又不自甘于成为地主经济集团的依附,一开始就带有反对地主财团专制的社会主义思想。因此东林党陷入上下不讨好的景地,兼且文人相轻,逐渐内部分裂,又以乡籍内分朋党,最后难逃失败的下场。
以明朝东林党的兴衰,下证一百年来中国人对所谓民主自由的争取,再旁证香港反对党的覆灭,就知道所谓自由民主,确实与中国文化的大背景和基因相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