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刘艳丽,人权捍卫者,网名:拽拽重出江湖,是中国活跃的博客作者。国际中文笔会成员。2018年独立中文笔会颁发的第14届林昭纪念奖和2019年第二届余志坚纪念奖的获得者。数度入狱,目前关押在汉口监狱。刑期至2022年3月23日结束。

 

这是我最不愿意回忆的一部分。
也是我刻意想忘记的一部分。
我觉得我成功了。
起码,现在,当我下定决心把这一切写出来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煎熬,屈辱,折磨,焦虑,绝望……..这就是我那一段日子的全部。
我的因言入罪被囚禁的日子,别的时间段都写了,就剩了这段日子,我不能再回避了。
我试着去碰触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疤,一层又一层。

张先锋的刀子一样的眼神,又一次在我面前浮现,那张铁一样冷漠的脸,记得它都是一种折磨,想起它都是一种侮辱,在那双眼睛里,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他掌心的一只小动物,可以任意揉捏。张先锋是荆门市局国保大队的大队长,在抓我前夕,给东宝支行行长胡行长发短信确认我是不是要出境的那个人就是他。

被他认识是噩梦,被他惦记是噩梦,被他接见是噩梦,听他说话是噩梦,看到他是噩梦,甚至想起他,都是噩梦。

得知我要到香港,约胡行长到东宝支行谈话的,是徐岳,东宝国保大队的教导员,曾在我面前自称荆门市10大恶人之一。
为我合法公民的出境权利,我曾与徐教导据理力争,并把争论录音发到网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抓我的导火索就是我发了录音。
据我跟他们交往所得到的信息,他们想抓我的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2016年六四前夕,我因要带儿子到北京签证,儿子要参加到美国的夏令营,买火车票的次日,东宝公安局网安大队一行5人气势汹汹来到我的单位,把我强行带走,据说,那一次他们就想动我,只是因为准备工作做得不好,不得不把我放了。
那一次他们找的证据是我转发的一位老人在公汽上骂共产党骂习近平家族贪污的视频,他们以为那个视频是我发的,当时负责给我做笔录的网安刘强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大笑了,刘强愣住了,然后迅速离开了审讯我的办公室。在他给我做笔录的电脑上,我看到了他预先整理出来的笔录:
问:你是不是在2016年4月4日发表了一个视频?
答:是的,我是发过。

他们想当然以为这个视频是我发的,想以这个视频做文章。
真不是我发的,他们好像对微信功能十分陌生。
抓我的当天,得知视频不是我发的后,给我做笔录的刘强就离开了,从下午直到子夜,他都没有回来继续他的笔录,据说,当天东宝公安局内部出现分歧,某位王姓局长认为我不构成犯罪,不建议处理我。因为不建议处理我,他被贬到了漳河分局。
那一次,他们放了我,不过,想办我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他们在寻找下一个机会。

这一次,他们认为他们已经找到了机会,终于上下齐心协力对我下手了。
就如我的本地律师我的本家爷爷辈的刘律师曾经对我说:“还不快悔过!荆门市已经对你开动国家机器了!怎么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

不过是行使中国宪法赋予公民的言论自由权罢了,我何错之有?何罪之有?什么叫言论自由?就是不仅有赞美的自由,也有批评的自由,有说对话的自由也有说错话的自由。如果只能赞美不能批评,只能说对不能说错,那叫言论自由吗?
如果我说这些有罪,那么请首先删除宪法里关于言论自由的条款,既然没有自由,为什么又忽悠我们有言论自由呢?这不是引诱我们犯罪吗?

不管是荆门国保支队的吴副支队还是国保大队的队长还是东宝公安分局的双局长,他们都无一例外向我传达这样的信息:
1. 不要被人利用,成了炮灰。
2. 你们夫妻二人的日子应该蛮好过,经济条件也不错,儿子成绩也不错,为什么要毁掉你们的幸福生活?你和你老公都是体制内的人,你老公还是公务员编制,为什么要吃共产党的饭砸共产党的锅?
3. 不要只看阴暗面,哪个国家哪个社会不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呢?要看阳光的一面,要看好的反面,要看大方向。
4. 你不能太自私,你要为家人考虑,你的父母、孩子、老公都非常担心你,你如果被判刑,对你的孩子的前途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能当公务员,不能当兵。

以前在外面,国保每次找我,我都十分真诚地跟他们毫无保留地沟通,我认为他们思想中的不合常识不合逻辑的地方,总是那么积极地想为他们纠正,这一次,他们抓了我,把我关进了看守所,我对他们不再抱有幻想,不会再跟他们据理力争了。我必须面对这样的事实,他们是流氓,他们就是法律,他们就是王。

我深知,在权力面前,我是蝼蚁,一捏就死,尽管如此,我也不想跪着苟且偷生,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英雄,而是因为我受不了这一种恐惧畏缩的生活状态,这样活着对我来说不如死去。如果说我有什么底气,我唯一的底气就是,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没有害过任何人,即使被他们弄死我也问心无愧,我还坚信,他们不仅在道义上错了,在法律上错了,甚至在历史上,也错了。我坚信我的亲人朋友不会任我含冤入狱,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为我奔走呐喊,我仅仅因为言论被抓,这是破坏基本的人权,中国是联合国人权公约的缔约国,如此粗暴践踏人权的行为,我坚信一切关心人权的正义力量都不会沉默。
虽然身陷囹圄,想起这帮与文明无缘的暴力机器的零部件要让他们的主子丢脸了,我的心里就忍不住窃喜。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我的心情很复杂,有喜也有忧,喜的是这些想收拾我的人一定会遗臭万年,忧的是,死也罢了,就怕一时半会死不了,受尽折磨侮辱。我不认为我能活着出去,我是夏天也要捂热水袋的人,以我的虚弱,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心中惟愿我的亲友们一定不要沉默,不要因为我已经是人质而投鼠忌器,希望他们不要管我的死活,竭尽全力帮我出气。

刚进去就是十一假期,在十一期间,荆门市国保支队的副支队长吴章兵带着办案的王警梁警进看守所把我叫到干部办公室谈话,劝我做出选择,否则没有出路。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被他们关在这里,生死不由我,我能有什么选择?
吴说,你的出路在你自己手里。
我不过是被你们关在笼子里的羔羊,杀也在你们,放也在你们,我有什么权利选择?
他说,你是可以选择的。

十一上班后,看守所副所长杨所长找我,说国保找你了?说了些什么?
我说不懂他在说什么,说我可以选择,好像我说了算似的。
杨所长说,这是叫你写悔过书。
哦,原来这样啊。
也就是说也许跪着我可以出去?跪着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觉得我难以做到,从小我就很抗拒那种憋屈的感觉,小时候面对父亲的严厉高压,我是5个孩子里唯一一个宁可选择死也不告饶的一个。

出来后,家人告诉我,我进去后家人千方百计打听我的情况,十一结束后一上班就从从荆门政法委高层打听的消息是:要判。
既然这样,为什么吴章兵在十一期间还在劝我写悔过书呢?貌似要网开一面啊。家人说:“是为了坐实你。”

套路太深了,防不胜防。

不过,自证其罪也太可笑了吧?我说我有罪我就有罪了?

看守所的日子度日如年,饭菜太差,吃不饱,晚上不仅中途要起来值班,还动不动有各种声音,我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声音就会吵醒我,冷水洗澡洗头,用手搓衣服,这里,人类的一切科技文明都已被隔绝,我陷入了蛮荒之地,陷入了一群野蛮人组成的丛林里。

丹丹律师看我很频繁,她自信她可以跟公安沟通解决这件事,劝我态度要好,同时带进来夫君的话:态度好,不认罪但是一定不要跟他们争论什么,实在忍不住就沉默。
我也知道他们是不能讲道理的,可是我忍不住。

无论如何,都要忍住跟他们讲理讲法的冲动,要讲到法庭讲,现在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对的,即使不对也不要反驳,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到!丹丹每一次都一再叮咛我。
我争取吧。

我慢慢感觉到了号室里针对我的孤立行动,不许人跟我说话,不许人帮我做事。我没有确切证据,仅仅是猜测。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我只能自己心中疑惑。

丹丹说,不要理那些人,你跟他们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再说,她们对你只有嫉妒,因为你没罪,而她们有罪,她们是绝望的。
其实,我从来没有歧视她们的想法,我不仅认为我跟她们是平等的,我还很同情她们的遭遇。

办案警察告诉我,不要跟号室的人说什么,会传到领导那里。胡所长也说在号室里说话要注意,领导会找号室的人了解情况的。夫君也叫律师带话进来,不要在号室里说什么,人心难测。

我从来不是那种戒备人的人,我不想小心翼翼地活着,人生短暂,我要纵情快意,即使坐牢我也要。领导调查我了解我,那有什么关系呢?刘艳丽俯仰不愧于天地,欢迎调查欢迎了解。

传来消息,领导对我在号室的表现很不满意。哦,我吹牛了,我说我坚信我的家人朋友一定会为我出气的。哦,我吹牛了,我知道外界已经知道我被抓了,我还知道已经有朋友给我存牢饭了…….
确实有人在告密。

“写悔过书吧,否则,一直关。”夫君让带话进来,说是市局的领导说的。后来家人都知道那个人是张先锋。
“一直关?几条微信一直关?”我当然不怀疑这点。他们完全做得出来。即使说弄死我,我也毫不犹豫地相信。
“写悔过书就出去,不过是一篇文章的问题,有什么做不到的?”不管是看守所还是号室还是家人,都这么说。
办案的梁警说:“要是叫你们号室的人写悔过书,他们拼了命都会写,这是领导给你的机会,别人想都想不来的。”

我的几条微信你们如此大动干戈,说你们想给我机会我会信吗?能弄死我,你们一定不会放过我。

是啊,环境越来越残酷,我感觉有人在监视我告密我,还不许人跟我交流,我不怕人告密我监视我。只是他们告诉我,我的这些表现会让他们对我更严厉。我不在乎更严厉,可是丹丹指责我自私。孤立我,每一分钟都如在刀尖上行走,每一秒都在煎熬,盼提审盼会见律师,我在号室里如置身地狱,号室里每一个空气分子里都暗含刀枪。

“我姐姐我弟弟的意思呢?”
“他们也建议你写。”
如果真的写悔过书就能出去,那就写吧。

用了几乎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一篇,反馈回来:领导不满意!
虽然十分不愿意,既然已经开了头,只好再写了。
姐姐、弟弟、夫君每人各写了一份悔过书托看守所转交,办案民警又交代律师过来会见我指导我写悔过书,看守所杨所长告诉我他被领导批了,因为我的悔过书写得不好,他要跟我谈谈怎么写悔过书。
不管是看守所的表现,还是办案人员的表现,都不像耍我,他们真的想放我,似乎比我还着急,只是没有悔过书他们没有借口放我。
他们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丹丹律师笑我当惯了学霸,上学时没有写过检讨书,所以才不会写悔过书。

在各方的努力下,第二篇悔过书写好了。我把第一篇悔过书要回来了(这事我到现在还后悔)。
这篇悔过书都说好,领导也满意。
接着反馈回来的消息是:转变太快,不真实,要观察。

接着他们说,要给我录视频给领导看。我拒绝。他们说,领导不能亲自来看你的情况,要通过视频了解你啊,悔过书都写了,录了视频就能放,万里长城已经走了99了。
要我说的话他们拟好了,我背熟,对着镜头说。末了还表扬一句:演得不错。我哪里会演?反正是板着脸就对了。

得了我的悔过书,我的认罪视频,王警梁警就消失了。
说好的放我再也没人提起。
丹丹每次会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到公安局问,都说汇报领导了,没下文了。快30天的时候,丹丹告诉我,可能要换律师,解聘我的本家爷爷刘律师,新来的律师是北京的,叫张磊。

马上就羁押30天满了,号室的人几乎都认为我会放了,悔过书写了,认罪视频录了,就这么点事,不值一提。我也做释放的打算,有人要我的袜子,给了,我的咸鸭蛋、咸菜都有人打招呼要了,我都分给他们了。

号长是唯一跟外面有联系的人,她说可能放我。
10月26日,张磊律师会见。
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他放下背包,对我粲然一笑,自我介绍,并告诉我是瞿明学联系的他,问我认不认识瞿明学。
当然认识,他是我新浪博客多年的文友。
张磊律师告诉我,他是瞿明学选举案的律师,也是郭飞雄唐荆陵的律师,自从我被抓后,外界知道的不多,这是关乎中国人人权的案子,也是文革结束以来首次中国公民因言入罪的案子,被称为微信朋友圈第一案。
我告诉他,文革来了。
张磊律师说,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
我说,我确确实实感觉到文革来了。

初见张磊律师,宛如见到亲人,悲喜交加,有泪也有笑,跟张磊律师谈了很多很久,我已经不记得多少了,我知道张磊律师的到来让我终于一舒胸臆,自从进入看守所以来所有的憋屈瞬间释放,我终于可以长吐一口气了。
号室里的牢友最羡慕我的是,律师会见最频繁,律师会见时间最长,他们的律师不仅来的少而且不过是例行公事。那是自然,我的律师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朋友,他们来看我不为名利,丹丹看我是为亲情,张磊律师是为公平正义人权。

见了张磊律师后,我的内心舒坦了许多,虽然仍不抱活着出去的希望,但是我能确信我的冤屈已经为人所知,我可以容忍自己死去,但是我不能容忍自己默默死去。我的死如果不能证明他们的罪恶,我死不瞑目。

放我,不放我,我都不奢望了。
回号室,我的心情很好,这种好心情可以帮我度过几天的煎熬,帮我稀释几天灰暗的日子。

30天的时候,检察院来做笔录。来的人里有位是女士,她说我不懂珍惜,老公对你又好,工资又高,还不懂珍惜。拿共产党的钱还不懂感恩。我说,我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苦挣来的,我没有吃谁的饭。她不无讥讽地说:“在这里很难熬吧?跟一些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在一起。”我说:“我没有觉得我比她们强多少。”她说现在天气冷了,家里怎么没给你送衣服?我说等几天吧,37天不放再叫家里送东西,我想抗几天。

丹丹律师来见我,问我检察院是不是来过了,她曾经交代我对检察院提出取保,我告诉她我提了。我把检察院来我们对话告诉她,丹丹说:“姐姐,你就不能沉默?为什么非要跟他们讲呢?他们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没有义务让他们明事理。”
不是忍不住吗?

11月3日,王梁二位来签逮捕书。他们对我说,本来准备放你的,是你的律师在网上发东西,还到检察院告我们。我们只好对你从严了。
你们如何对待我只跟证据有关,怎么会跟我的律师有关?
他们说:“话不能这么说,你律师这么一闹,谁都不敢从宽处理了,我们要从严。”
依法治国,其本质就是根据各级领导的想法治国吧?我仅仅一点言论你们就关我这么久,不要对我说什么从宽,已经够无法无天的了。
既然逮捕了,我也没什么好说,叫他们给我家夫君打电话给我送睡衣过来。

回到号室,得知我被逮捕,连毒贩子都说:“看来共产党还真把这事当个事在搞。”
背监规,我一直在抗拒,号长也没强求,现在我已经被逮捕,不背监规不可能了。当天,夫君就送来了2套睡衣,都是红色的,明知道我讨厌红色,还给我送红色,严重影响了我的心情。
事后他告诉我,之所以送我红色衣服,是希望红色给我带来好运。他竟然脆弱到需要颜色来安慰的地步。
第二天,又送来了几套衣服,一看就都是新买的,太多了,是负担,没有地方放,又让我心情很不好了。
有朋友来存牢饭了。

坚信外界的亲友在为我奔走呐喊,我心里安慰之余,也对看守所的环境力不从心。我在家很少洗衣服,来这里,每一件衣服都要自己搓,特别是我的大被子,泡水后我哪里有力气洗它?号长要求每个人每半个月必须洗被套。我因为做了一个月出去的打算,一直坚持着没有洗,现在不得不洗了。
人和人之间,除了跟号长和号长的几个狗腿子之间,其余的人互相之间不允许有善意。
天越来越冷了,晚上半夜起来值班了还怎么再睡?半天被子睡不热乎……..

无处不在的监视,无处不在的恶意,如果说有地狱,这里是地狱的19层。
想看书,号长的狗腿子们把书藏起来,到图书馆挑书也是狗腿子们的特权。
虽然不奢望出去,但也希望随时出去,毕竟我的证据摆在那里,知道那帮坏人一手遮天,也许会有好人依法办事呢?完全没有希望不是事实,对他们抱有希望也不是事实。
在这个人间地狱,我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我无数次有过反抗的冲动,一是懒不想花心思花力气,二也许我马上就走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随时就可能走的人。
如果知道会关8个月,我一天都不会忍。

11月8日,张磊律师来见我了。一见到他,我便泪如泉涌,痛哭失声。不知道那些人跟我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我不过是多关心了国家和社会,追求一些公平正义,良知未泯,他们便把我关进这样的人间地狱,被凌辱践踏。如果我真的害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坏事那是我咎由自取,我心甘情愿接受他们的惩罚。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有权力就可以这样吗?
张磊律师叫我做最坏的打算,叫我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照顾自己,活着出去就是胜利。

抓我之前,政法委就已经开了协调会,必须打击。
案子的决定权应该在荆门。
不过,荆门地方一定会向上级部门寻求政治上的支持。

我知道他们磨刀霍霍而来,他们都对刘艳丽恨之入骨,还希望通过打击刘艳丽证明他们政治上可靠,对组织绝对忠诚,可以为他们的升迁铺路。

我只是表达了对党和政府的某些执政效果不满。
习近平不说,群众满意才是最大的政治吗?
他们这么对待我,不允许群众不满意,他们政治上错了吧?

不知道是哪个时间段,丹丹带话进来,夫君叫我要求见东宝公安局主管国保的副局长双国庆,叫我在他面前哭。我会在张磊律师面前哭,但是我不会在双国庆面前哭,我会在上帝面前哭,不会在魔鬼面前哭。
女人哭哭很正常,何必非要装坚强?丹丹劝我。

不,我不会在魔鬼面前哭泣。
后来呢?再后来呢?

双局长来的时候,我哭了。那是压抑不住的哭,虽然是不能自已的哭,我一直以那种情绪为耻。

日子在被践踏被煎熬中,一天一天被往前面拖,丹丹常来见我,知道我的情况,父母兄弟姐妹跟夫君在矛盾,娘家人坚持我无罪不妥协要抗争,夫君压着他们不让,希望我妥协后出来,日子一天天冷了,被囚禁的日子越来越艰难,所有对我好的人不是被威胁就是被换了号室,经历背叛撕咬挑衅孤立,我甚至觉得没有必要活下去了。
我想过无数种自杀的方式。
惟盼着再见一次张磊律师。丹丹每次来见我,我竟然没有想到跟她提。
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反感张磊律师,她认为张磊律师是有目的的,我说你们都是我的辩护人,应该合作,她说她是不会跟他合作的。我不知道是谁建议解聘张磊律师的,不知道是办案的还是丹丹,说不解聘张磊律师一切都免谈。对此,张磊律师早有预见,曾经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们以解聘我为条件放你,你是可以这么做的,只是你一定要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解聘了也可以重新聘的。”
最后一句我记住了。

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解聘张磊律师是在哪种状态之下,最终我同意了解聘,但是我还想再见他一次,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没有来得及表达出来,张磊律师就被解聘了。

解聘张磊律师后,她们做的第一件是,紧锣密鼓地给我增加新的罪名:寻衅滋事。
丹丹说:“是张磊律师的意见书提醒了他们,这是我最担心的,我一直不跟他们说这些证据定不了你的罪,就是怕他们给你增加罪名,现在他们还是这样做了。”吴章兵看了张磊律师的意见书后,把我家人喊去说:“我就不信7000多条微信,找不到可以给她定罪的。”弟弟形容他当时的情态,脸色微红,略显紧张。出来后的我听弟弟描述了他当时的样子,我反而对他多了一点原谅——起码,他是有畏惧心的。

当然,在弄死我的道路上,他们百折不回。
一下班就宅在床上玩微信的我,一个纯粹的宅女,窝在家里寻衅滋事,你们不怕贻笑天下你们就做吧。

梁王二警又开始每天提审我了,中午也不歇着。看守所不同意他们中午提审我,因为我要吃饭。他们只能偶尔中午来。
他们是这样解释为什么给我增加新罪名的:
领导同意放你,但是我们要保护自己,我们要给你做个笼头(牛轭的意思),约束你,给你增加罪名不是为了惩罚你,是为了放心地放你。

他们表现得十分迫不及待,似乎不抓紧机会不抓紧时间做好这个笼头,我就没有机会出去了,他们的善心就泡汤了。
他们要加班加点,争取放我回去过春节。
“那就12月27日吧,让我回去过元旦。”12月27日是我关满3个月。
他们答应了。
“时间好紧迫,我们加班,头发都熬白了,高血压都犯了。”他们这样跟我诉苦。为了给我增加罪名,他们真是操碎了心,谢谢他们了。
我的寻衅滋事的罪名证据有40条之多,内容包含:我微信转发的2016年6月,发生在潜江仙桃的反污染的群体事件;2016年9月,关于杭州G0峰会驱逐群众以及匪夷所思的安保情况;还有几条关于共产党是魔鬼的表述,以及我的一条“反共是做人的底线,反共是我的心理需求”之类的话。
他们认为他们弄死我的法宝是政治正确,他们认为我转发的这些都是政治不正确,即使不合法律规定,起码能证明他们的忠诚。
记得习近平说,人民满意是最大的政治,人民不满意发发牢骚都不行,这才是真正的政治上不正确。

看在他们为了放我如此呕心沥血如此真诚的份上,给什么我签什么,惟盼12月27日能出去过元旦。

这个时候张磊律师已经换成曾经在荆门公安局刑警队上过班的王律师了,我们因关爱抗战老兵认识,他曾经说,一旦我被抓他将免费为我辩护,这些国保他都认识。他爷爷是黄埔20期的国军陆军。丹丹说,她曾经打听过王律师的为人,听说还不错,王律师负责沟通领导层,她负责沟通办案人员。在丹丹眼里,人权律师不仅沽名钓誉还无事生非她认为人权律师是利用我,不是真心为我好。
这一点我是绝对不赞同的,你不认识他们,不了解他们,你怎知他们有一颗怎样渴求公平正义的心?你怎知他们的职业操守远远高于一般律师?

新的罪证搜集完毕,材料做好了,他们告诉我,领导要看到我的转变,写悔过书录认罪视频。
写不好。
我写不好。
我已经写过了。

还要写,以你的性格,领导放你要对你放心。
“那就叫你们领导杀了我好了!以我的性格只要我还活着,你们领导就不会放心。”我大叫,眼泪夺眶而出。出尔反尔,我蔑视他们。都是一群什么人!
梁警恼了,说:“刘艳丽,我们是不是求你?凭什么受你的气?”
我说:“好,你进来,我出去,你天天吼我天天骂我我保证不生气。”

王警便好言相劝,只要写了悔过书就放,工作全部做通了,云云。
叫丹丹过来劝我。
王律师也被他们喊回来劝我。

他们迫不及待要解决问题了,只是把领导工作做好就行了。
说得更真的一样。
丹丹还问我:“你不觉得他们很真心吗?他们真想放你了。”

老子就再信你们一回!
解聘了张磊律师,他们就以放我为条件,强迫我家人禁声了。我二姐仍然不放弃,写信告到湖北省信访办,控告信被转给了他们,他们说:“我们拼命在给你做工作,你娘家人不断给你捅娄子。”

我的姐姐弟弟除非看到我亲自告诉他们不要告了他们才信。我叫丹丹带信给他们,再信一回。

就这样,我落进了他们的心理折磨我的陷阱,开始了我被羁押的8个月里最最黑暗的日子。
监视告密在继续,孤立在继续,那些丑陋的心在暗处滋扰我的生活,无休无止的悔过书,一次次发回重写,我现在确信他们当初只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折磨我。
他们要我写文章反驳我一向主张的观点:三权分立,军队国家化,新闻自由,一人一票。
丹丹在外面网站上搜索官方驳斥的文章打印出来给我抄写。
梁王二警告诉我,他们要套用考拉取保的模式,一切按照那个程序来。从他们的话语里,我听出他们为了对付我,专门到天津学习了,随州的刘飞跃被抓了,他们说他收了境外的钱,性质比我的严重,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不说我是煽颠都不错了,我的案子要跟刘飞跃同步。
我是9月26日抓的,刘飞跃是11月18日抓的,他们说我跟刘飞跃的案子同步……
我能说什么?流氓手段罢了。

刘飞跃收了境外的钱?呵呵,肯定是稿费啰!本国大量援助境外各国,凡是受了我国钱的也有罪啰?我国大量接受境外援助,凡是收了外国钱的都是间谍啰?同样是境外的钱,为什么官方收得老百姓就收不得?

虽然王警多次提醒我,要珍惜机会,不然,诽谤罪判刑3年,寻衅滋事罪判刑5年,我至少要判8年,写了悔过书出去,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呀。
他的这些话吓不了我,言论自由,点评时政,转发新闻事实,何罪之有?可是,我不得不装出被吓着了的样子。
没有做任何坏事,即使知道他们没有任何底线,我也并不害怕。这是我先天迟钝造成的。

悔过书、认罪视频、保证书、家人被要求写承诺书、出去的时候还要如考拉炮制一封《写给朋友们的一封信》。
姐姐我不过是网上发表了一些你们不喜欢的言论,至于吗?太可笑了吧?
态度不好,没有关好,继续关。

我说我要求元旦前放我,他们同意了,可能是为了我配合他们整理新罪证。
其实,刚开始,他们就没元旦前放我的打算。
为了把戏演得真,他们在12月中旬,提醒我市里领导要来看我,叫我注意好好表现。
来的人是张先锋,不是市领导,双局长说是代表领导。整个过程双局长没有说什么,一直是张为主。

跟张先锋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现在想起来仍然不寒而栗。
他有一双很小的眼睛,小眼睛里射出的光是凶狠的,让人心寒到骨子里。张干部喊我出去的时候交代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哪些话可说哪些话不可说要注意。

张先锋来看我前,梁王二警给我一个提纲,叫我想好答案并背出来。

进张干部的办公室的时候,我首先看到的就是张先锋那凶狠的目光。这个人我第一次见,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眼神,那不是人的眼神,也许恶鬼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吧。
我发现我发抖了。
那是来自地狱的眼神。
他开口了,口气无情且冷漠,透着地狱的寒气:“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改造好,进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喊报告?”
王警在录像。
…….请原谅我无法回忆无法表述当时的情景,回放的每一个瞬间都让我的心滴血,那是我一生中经历的最耻辱的时候。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直到今天还是那么真切。
他的声音传来:“你还拽拽,拽总统,还重出江湖,你的那些把戏以为我们不知道?……. ”
他说:“在看守所有没有反思?我想知道你的想法。要说实话。”
于是我开始按照梁王二警给我的提纲内容,一一说出来。
他问:“你的动机是什么?”
那极度冷酷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我不想回答。若不是心中对家人有承诺,一定好好表现争取出去,我会一直沉默下去。他不容我沉默,追问。我吞了一口唾沫,说:“为了共产党好,希望它变好。”
我听到他在冷笑。
我心里说:不是你叫我说实话的吗?共产党变好难道不是大家的福气吗?
接着他说,“你这样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炮灰……”
……..
他问我对我的律师怎么看。虽然梁王二警交代如领导问对律师的看法,就叫我直接说他们是来害我的,这样回答对我有好处,我仍然没法这样回答。
我确实是感谢他们的。
他说,我们抓你后,竟然还有人来荆门声援你,他们越这样我对你越严,我们公安机关办案怎么会被舆论所迫?
不被舆论所迫的本质就是不把人民的意见放眼里罢了。换作以前,我会把这话说出来。被他们关了这么久,我学会了忍住。

走的时候,他说反思不深刻。双局长说比他上次来态度好多了,会回去给领导汇报的。我以最乖的态度跟他们告别,我会努力好好表现的。

张先锋临走前,要求我继续反思。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深刻反思了,唯有放弃出去的奢望,家离我那么近,中间隔着地狱,我回不去了。张先锋冷酷的眼神几乎让我放弃了生的希望。回号室,我万念俱灰。如果说我进来给家人给儿子带来了灾难,我已经努力了,为了出去,我已经做了我能做极限,生无可恋了。我写好了遗书,把自己的装洗衣粉的瓶子灌了水,准备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喝下。听说喝洗衣粉水可以死人,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应该会被送到医院吧?在医院的时候再死一次。
不知道她们怎么知道了我有死的打算,杨姐劝我,连一向比较恶的毒贩子也来宽慰我,杨姐把洗衣粉水全倒了。
次日号长赖月琴得意洋洋地说:“我问了干部了,谁要自杀我们不用负责任。”
我知道她那颗变态的心在狂欢,我没有力气跟她计较。

第二天,梁王二警来看我,表现得十分失望,说我明明可以好好表现放出去,为什么表现这么差?王警还说,梁警打电话把会见情况告诉他,说我搞砸了,他气坏了。
王警说:“你真可笑,你竟然说你发那些是为了共产党好。”

指出一个人的不足,不是为他好吗?

他说,你是在指出它的不足吗?你是在攻击。谁都不会信你是为共产党好。

那是你们的想法。

我现在想来,原来这是做戏,是为了让我更进一步被心理折磨,也给我施加更大的压力,让我为了出去配合他们的下一个流程:揭发。
打从进来的那天起,我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出来后家人告诉我,他们曾说,要关就关好,要把我彻底整服。他们成心要戏弄我到极限,直至我彻底屈服。

他们要我揭发的人是:秦永敏、杜导斌、鲍乃刚、许光利、王新红。
我跟他们接触都不多,有的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对他们一无所知,怎么揭发?
反正不能揭发就不能放。
那我只能编了。
他们没有说不行。
编我也编不好。
他们说,杜导斌、秦永敏是民运分子,我问我呢,他们说我是异议人士,好吧。他们说领导问可以直接这样指认。直接指认又如何呢?张先锋代表领导来的时候,我直接指认,张先锋问什么是民运分子?我没有作声。我哪里知道什么是民运分子?

我把跟他们的认识经过写了,所了解的全部写了,他们不满意。
他们说,到了揭发环节,不做就出不去。
那就算了,爱放不放,我本来就对他们了解不多。

据说,他们的领导看了我的认罪视频,不满意,说,“都不看镜头”。

从他们言语里,他们正在利用我给自己贴金,他们把我作为他们转化工作做得好的典型,上报省里。
他们要把我利用个够,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了。
仅仅享受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他们就对我如此残酷打击,他们把我描绘成十恶不赦的人,然后由他们来拯救我,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
从头到尾,我都在被设计中。

一次早训,杨所长问我,他们怎么还不放你?又是悔过书又是录像,搞了一大通。
我说:我也不知道。

管教干部换了,严干部,传闻她是心理咨询师,后来我知道它是有心理咨询师证。也许第一次管监室,有热情,她安排大家唱歌读书,赖月琴在号室嘲笑她曾夸口会让每个人都过得开心。然后说她不懂管理,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些,是开水、药等等。

当着严干部,赖月琴毕恭毕敬,并不像背着那么放肆。
严干部喊我出去坐坐,说她多么为我着急,老是写不好悔过书,她要教我写,等等。她的善意让我十分感动,在她某一次与我谈话时,我崩溃大哭。
她说,我儿子的情况不好,他现在正是需要母爱的时候……
她让我感动。

次日,号长进来幸灾乐祸地问我:你在外面大哭了是吧?
我没有回答,心里想,原来严干部是这样的人。

在严干部的热情帮助下,我又写了一封悔过书,这封悔过书从心理学角度写的。严干部很满意,帮我交上去了。

既然答应了他们写悔过书,我就没有底线地写下去,中间几次想放弃,在他们的鼓励下一次次鼓起勇气继续写下去。

儿子的情况不好,不上学不跟人交流,跟他爸水火不容,我知道后,心如刀割火烧,我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唯盼他们言出必行,放我回去安抚我的儿子,我把尊严放在尘埃里,我把心放在尘埃里,我把身体放在尘埃里,为了早一天出去陪伴我的儿子。

春节前天开始,双局长带着摄像人员,再次来到了看守所,再次录像,录了两天,直到他们觉得满意为止。
如果对录像不满意,我也做不出来更好的了。
跟他们分手时,我要到图书馆去借书,每一次那些书都被号长的狗腿子控制,连书都看不了。双局长说,行,你要拿多少拿多少。
看我拿那么多,还说:“你马上都要出去了,这些书怎么读得完?”
我说:“万一不放呢?”
他说:“我们来想办法,应该能把工作做下来。”
我说:“春节的菜我都没有定,你们不要到时候让我喝西北风呢。”
双说:“会为你考虑好这些的。”
父亲、姐姐、弟弟都向他们写了承诺书,向他们认错,保证我出去后他们不闹。套用考拉模式《给朋友们的一封信》我也写好了交给王警,王警说写得太好了,跟他们的思想水平差不多了,不行,他帮改,改好了要我抄,已经抄写完毕给他了。

201年1月26日,阴历腊月29,看守所干部在给各个号室送水,都洗澡了好过年,我没有要水,因为他们说放我回去过春节的。
没有任何动静。
我托号长带纸条出去给杨所长,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放我。
杨所长告诉我,他问的原话是:你们说放人家回去过春节的,怎么还不放啊?

丹丹律师来会见我了,告诉我,不会放我。我说我叫杨所长问了。丹丹说:“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问啊?让人家很烦的。”

不能。
烦就烦。
我当然要动不动就问,我就是焦虑了,怎么了?我就是想出去,怎么了?不是他们自己说放的吗?就是让他们知道我的弱点了又怎么了?我就是烦他们,又怎么了?明知道关一辈子我也要问,那又怎么了?

我本来不要出去的,不是他们不断诱惑我的吗?

大年三十,张先锋来了,我记得好像是他来通知我不放的,依稀记得他找的借口是省里休假了。
省里休假的意思是春节上班后有人处理咯?

大年三十,我开始洗头洗澡,正在洗着,有会见。
是丹丹和王警。
他们告诉我,家人在外面,给我带了很多吃的,看守所不让送进来。

出来后,家人告诉我大年三十,他们接到通知,可以到看守所与我团年,夫君准备了好多菜,临行又说大领导不同意,带的好多菜看守所也不让送进来,王警偷偷藏了一袋廋肉,偷偷塞给我,那肉是夫君准备的,还有好多没有能送进来。

已经分别4个月的家人,就在看守所外面,一墙之隔却不能相见。
有一种人,有一种力量,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造就人间无尽的悲剧。

肉带进去,大家都爱吃,很快就被瓜分殆尽。
因一心出去没有定菜,2017年春节下雪,有史以来,我过了我的生命里唯一一个没有亲情没有温暖饥寒交迫的春节。

杨姐偶尔给我一点菜,号长赖月琴定了较多的风干鸡,转让了我4个,另一个牢友转让了一个,啃着这些鸡在看守所,姐姐我过年。有人为我不平,说有吃的都给别人,搞得自己没吃的没人管。

无所谓啦…….
家里人都不开心吧?不知道儿子会是怎样的状态……..
真想对着头顶的铁笼大喊:“王八蛋们!我不过是写了几篇文章,凭什么这么待我!!!”最终这几句话只变成了较小的声音从嘴边吐了出来。

正月初八,王警来看我,给我带了巧克力。我们聊了会,无非说了不起再过2个月再放。张先锋不是说春节不放我是因为省里休假了吗?怎么会是还有2个月呢?
正月十六,梁王二警来看我,说:“听说你在号室里骂我们?”
那起告密的小人们,连“王八蛋”几个字都让她们觉得是邀功的机会啊!

春节后刚上班,严干部叫我出去,告诉我公安局副局长瞿局长才来过,很关心我,问我的情况,希望我揭发,说到了揭发环节,不揭发就出不去。她说:“我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把你喊出来告诉你,我们都希望你早点出去。”

那就不出去吧。
严干部说,程序到这里了,不揭发就走不下去,你还是揭发吧。
我对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没有接触过,怎么揭发?
她说:那你就实话实说啊。
我说了啊,他们不满意。

春节不放我,再放不放我意义就不大了,我只希望春节回去陪陪儿子,春节过了,回去也不能陪伴儿子了,我不会再奢望他们放我,没有任何公信力的政府机关,我不会再跟你们谈条件!
既然打算把牢底坐穿,我就不会忍受这个号长及其狗腿子们的挑衅和孤立了。
我要求换号室,如果不换,就反抗,你死我活都行。

我曾经以为所有的号室都不好,18号号室可能还是最好的一个,没想到从别的号室调来的人都说,别的号室都比这里好。可见在号长的一手遮天下,我们信息闭塞到什么地步了,由此更明白,哪怕是我,在信息来源完全单一的环境里,也难有正确的判断。

关于换号室,王律师说,他来给看守所说,因为他怀疑他们对我的折磨是故意安排的,也不希望我因提出换号室给我带来更不好的境遇。
虽然认为他过虑了,我还是依他了。
一会儿,王律师告诉我,胡所长杨所长他都打招呼了,但是他们都没有表态。
我瞬间泪奔,大喊:“我不过是写了几篇文章!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我趴在会见椅上大哭,我感觉看守所的房子都在颤抖了,也许是我在颤抖。
想我一个弱女子,不过是因为有良心,被这么多的一群大男人利用公权开动国家机器折磨了这么久仍然意犹未尽,魔域…….
可能我的哭声惊天动地吧,杨所长打开了会见室的门,说:“马上换号室,马上收拾东西。”
我起身随杨所长离开,他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问我,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调侃,并非关心。我知道这是赖月琴的影响。😪他跟她关系非同一般呢?

我平复了自己的心,边拭泪边说:“杨所长,我离开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他问:“听说你蛮长时间不洗澡不洗头?”
我说:“杨所长,蛮长时间不洗头,头发应该很油,你看我的头发油吗?蛮长时间不洗澡,号室杨燕是每天给我擦背的人,我的80%的背都是她帮擦的,你可以问问她。”
他没有说话了,我问杨所长:“你怎么知道我蛮长时间不洗澡不洗头的呢?”
他说:“我听你们干部说的。”
“干部又是听谁说的呢?”
“不说了,收拾东西去。”他拿起钥匙带我回号室。

难怪前不久一次早训,严干部说:“听说我们有女性在押人员一隔十几天不洗头不洗澡,如果有谁以后还这样就报告到我这里。”
原来说的是我呀!

号长赖月琴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了!难怪前几天她的狗腿子跟在我后面逼我洗头呢,原来故意针对我的啊!

好在,马上就离开了!离开那个跟在号长后面喊妈的毒贩子胡云,离开那个声音尖利动不动就骂人贱的真正的贱货卖淫女高林,离开每天鬼鬼祟祟监视别人算计别人的号长,离开这个吊诡的号室。

抛下幻想,把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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