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 右手墨迹 墨迹墨迹101 2022-07-22 05:40 Posted on 美国

1966年，浩浩荡荡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著名作家的作品、言论开始被拿着放大镜审查。首当其冲的就是在北京文联上班的作家们，现在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老舍。

你知道那是一个流氓斗作家灭思想的年代，红卫兵们不需要对优秀的作品进行阅读和审美，只要从里面找出一些所谓淫秽的字词，作家就会瞬间被打成“牛鬼蛇神”和“走资派”，老舍就是这样被红卫兵从文联押走的。

他先是被押到北京孔庙大门前，后在京剧服装道具大火面前下跪，被各种侮辱和毒打。被打的遍体鳞伤后又被游街示众，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到极度摧残。

你知道，人在最卑微最无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家人。当遭遇羞辱和毒打后的老舍，一瘸一拐狼狈不堪的走回家后，发现家门是紧紧关闭的。因为妻子怕被他连累，在知道他被打成反革命后，坚决要跟他划清界限，不让他进家门。

那天是1966年8月24日，无家可归心灰意冷的老舍纵身投进太平湖，再也没上来。要知道，这世界很多时候，摧毁人意志和信念的往往不是外界的摧残，而是亲人的无情抛弃。特别是一颗敏感脆弱的灵魂需要慰藉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理解宽慰，而是恶语相向。即便老舍一直跟家人解释说他是被冤枉的，但他还是被最亲最爱的人拒之门外抛弃了。

那些在浩劫中相互揭发相互举报的作家今天就不谈了，在文革中保持风骨的文人作家并不多，顾准就是其中之一。比老舍更早，顾准是在1960年就被划为右派的，他的妻子也跟老舍的家人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跟他离了婚。

与老舍不同的是，即使妻子选择跟他离婚，骂他害苦了他们，但顾准还是一往情深的爱着妻子爱着孩子。在劳教期间，隔三差五给妻子写信，一有空就偷偷跑回家去看望妻儿，可跑回去了无数次却从未被允许进过家门。即使是回去拿东西，也是被妻儿提前放在门口他再来拿的。直到几年后妻子死去，孩子们发誓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他才不在写信回家。

直到1972年他才重回北京，可回到北京的他已经无家可归，只能住在中科大院。顾准是一个在文革最艰难时期都没有屈服过的人，但在临终前签了悔过书，他说这对他是奇耻大辱，但为了孩子们能过得好一点，他还是选择签了。但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一个子女愿意来看望他一眼。这就是文革时期，即使是最亲近的人，相互伤害也是常态。

学者们总是把文化大革命称为十年浩劫，看到这些史料的时候，我总在想到底什么是浩劫。我觉得浩劫不是唐山、汶川那样的大地震，不是南方大面积被洪水淹没，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病毒吞噬，而是即便没有自然灾害，没有瘟疫袭来，社会最基本的是非善恶被颠倒，亲情、爱情、友情，所有人类的温情和美好被恐惧吞噬，所有想象力都被阴谋论充斥。只要善恶是非没有回归正轨，人类的温情和美好依然被恐惧吞噬，浩劫就没有真正结束。

谈这个主要是因为今天看到一个长期关注冤案的博主@王飞说法 说过的一段话，感受特别深。他说：“吃饭时，满头白发的李某说，我出狱后，孩子们都不理解我，儿媳妇阻止我看孙子，声称’谁不知道他是劳改回来的？’蒙冤入狱那年，儿子还小，只是个孩子，现在的孙子也像他当年那么大了。茹某更是难受，说出狱后两个闺女都不见他，连小闺女结婚都不让他参加。自己蒙冤后，妻子跟自己离婚了，孩子被带走从此不让父女相见，原来住的老房子也塌了。他说他2016年刚出来那会儿，借住在弟弟家，几乎天天不出门，’没法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你说你冤枉，可别人不相信你啊！’说着说着，眼神里满是落寞和孤独……”

看到这里我难过极了，如果说司法的不公正不透明让他们蒙受了不白之冤，那么普通人不分黑白的有色眼镜更让他们受尽了煎熬和歧视。文革已经过去五十多年，普通人内心的势力和恐惧却并未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消退。比起地震、洪水、病毒，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残害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