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中)记述胡耀邦在大连面对面经受批判会,因患病未愈当晚乘火车离开大连返回北京。列车行近秦皇岛,遭遇唐山大地震。
以下为正文(下)
行车途中突然遭遇唐山大地震的那一夜,胡耀邦是怎么过来的?
至今还是未解之谜。
胡耀邦本人提到过但是没有细述过那天晚上的经历。
笔者寻觅、访问许久未得结果。
1.找到当事人才是洞晓细节的关键
按常理来说,大连往返北京,即便秘书梁金泉没有跟随,胡耀邦是孤身一人乘坐火车吗?如果有人陪同,那么陪同胡耀邦的人是谁?
为了找到这样的知情人,笔者询问过胡耀邦夫人李昭,还有他的秘书梁金泉,李昌的秘书明廷华,包括勤于记事、学者风度翩然的李昌夫人冯兰瑞老师,还问及胡耀邦的子女,都未得其详。
从更加大范围来说,当时和胡耀邦同在一列火车上的旅客至少有数百人近千人,包括这趟列车上的乘务人员,他们必定对当时的情况深有印象——可是至今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笔者想到,当年唐山大地震之后,许多单位汇集了“抗震救灾资料汇编(事迹)”,沈阳铁路局或许有吗——但是至今寻觅未果。
为了缩小寻找范围,曾与国家铁路总公司史志工作相关人士联系,随后与大连史志办公室联系,得到热情接洽,可惜最终也没有结果。
现在,距离唐山大地震将近50年,要采集那趟列车乘坐者的经历可能仅存最后的机会。推出本文即带着笔者尚存的期望。
下面言归正传
几个月后,那场民族大劫难结束了,柳忠阳在1976年的几个发言被汇集起来,“供批判用”。
2.遭逢唐山大地震,为了知道胡耀邦、李昌下落,他们的家人着急了
唐山大地震发生的当日白天,听说胡耀邦没了踪影,大连化物所的人也急了,即向中国科学院打电话了解情况毫无结果,最后通过公安部了解那趟列车的情况,这才知道列车没有受损,行驶的前方有遭遇地震损毁的大桥,根据铁路调度的命令列车退回大连,等铁路恢复后再驶北京。(2004年12月在北京访问明廷华的记录)
李昌家人也很受惊吓。地震发生后,李昌夫人冯兰瑞很快给大连打电话,询问李昌情况。大连那边接电话的人说,李昌已经回北京了(其实是胡耀邦回了北京)。冯兰瑞心中一惊,生怕有了意外,立即打电话向胡耀邦夫人李昭询问,却发现胡耀邦的处境更加危险,胡家子女正在担心地打听父亲的下落。
大地震当日的北京,关于地震的风言风语四下里传播。冯兰瑞心中不安,四处打电话询问,可能是两三天后突然听有人说,胡耀邦生病去世了!她大吃一惊,赶紧出门直奔富强胡同。她不敢敲门进胡耀邦家询问,径直走到后院的胡克实家中探问。她一见胡克实就说:我怎么听说耀邦已经不在了?
和胡耀邦家前后院居住的胡克实知道实情,回答说,谁说的?耀邦不过是在大连生了场病。
冯兰瑞这才安定下来。(2004年11月在北京访问冯兰瑞的记录)
胡耀邦二儿媳王羊子回忆,她的记忆是,胡耀邦随火车退回大连,在那里等了几天,然后乘飞机返回北京。
3.李瑞环为胡耀邦搭木架子防震
唐山大地震惊天动地,从大连回到北京的胡耀邦还是很快平静下来。
震后闻得胡耀邦大连归来,最先来到胡家看望的,是有“青年鲁班”之称的李瑞环,时任北京市建委副主任。李瑞环担心胡耀邦家震后的安全,特来赶来帮忙。待到他看到胡耀邦时,却为满不在乎的前任团中央书记捏了一把汗。原来回到了家中的胡耀邦认为主震已经过去,再有余震也掀不起大浪。他对家人在院子里搭建防震棚,过露营式生活不以为然,自己坚持在屋子里生活。
李瑞环以富有经验的房屋建造者眼光,检查了胡耀邦家的房子,认为这座房子年久失修,不能再抗大震。胡耀邦又坚持不到院子里露宿,确实有危险。
李瑞环替胡耀邦拿了主意。他离去后很快带着工人运来木料,在胡耀邦的卧室里钉了一个木架子,正好将胡耀邦的床罩住。木架子钉得非常结识。李瑞环对胡耀邦说,这下子再有地震来,你就赶紧在床上呆着。要是房顶塌下来,这个木架子也能顶住。
胡耀邦非常感谢李瑞环,感谢他张罗着搭起来的木架子免除了他的露宿之苦。(2007年3月在济南访问苗枫林的记录)
这个防震木头架子,给胡耀邦的女儿满妹留下深刻印象,她在回忆录中说:“这个防震架一直保留到1984年我们搬家,而那时的父亲已经负责中央工作五年多了。”
3. 大地震后细读马克思经济学著作
木架子做好了,也就是8月上旬的时候,在起草“科学院汇报提纲”中熟悉起来的于光远跑来看望,他描述此时看到的胡耀邦:
他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搭防震棚,但并非不防震,而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实际上是卧室兼办公室——本文作者注)里用很坚实的木头做了一个像双层床那样的东西。躺在下面,一旦房屋倒塌可以避免砖瓦梁柱直接压在身上。这样,办公室也就临时成了卧室。而他就在这样一间房子临窗的一张大办公桌旁边读书。桌上有摞着的书,同时也总有打开着的正在阅读的书。
我去他家,俩人免不了要发泄一通对“批邓”的不满。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想到在我们的身旁装有窃听器的可能性,讲话毫无顾虑。幸而也的确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不过这样的话说不了几句就也完了,见面谈话后很自然地就集中到理论问题上去了。
记得第一次去他那个房间,桌上摆着一本刘潇然翻译的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的第三分册。耀邦主持起草的《中国科学院工作汇报提纲》时提到的“科学是生产力”的这个论点,所根据的就是这本书。……我问耀邦:“你怎么还在看这本书?”他说在“批邓”中科学院有人说他把“科学是生产力”作为马克思的一个论点介绍出来,是歪曲了马克思,因此他想再仔细看一遍。说罢就问我的观点。这本书我也是研究过的。于是我们两个人把书中直接有关的论述找了出来。我记得主要有这样几条:
——“知识的技巧的积累,社会的智慧所含有的一般生产力。”
——“生产力里面当然包括科学在内。”
——“固定资本的发展表明一般的社会学识、学问已经在多大的程度上变成了直接的生产力。”
——“社会的劳动生产力,首先是科学的力量。”
当然还有别的。我们一起研究了这本书后,认为书中马克思虽然没有写“科学是生产力”这句话,可是明显地讲了那样的意思,说我们歪曲了马克思的原意完全是故意陷害。在讨论中我看到耀邦对马克思的这本书看得很仔细,也理解得很清楚。(于光远《我经历的那次历史转折——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台前幕后》,中央编辑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174—175页)
刘潇然是中国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资深研究员,精通德文,他翻译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全书共4册800多页,当时由人民出版社内部发行。这部书中多有艰奥的表述,颇多计算公式,除开胡耀邦,于光远还没有见过一个高级干部如此下功夫阅读这本书。
过了几天,于光远又去胡耀邦家,看到胡耀邦桌上翻开放着刘潇然的另一册《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胡耀邦解释说,这部书的发行真怪,二、三、四分册已经出版多时,这第一分册却刚刚出版,他是刚刚得到的,眼下他正在看第一分册的导言。
于光远告诉胡耀邦,这个“导言”在马克思生前没有发表,只是作为手稿存在。但其中对政治经济学的许多基本问题有系统阐述,特别讲到了生产、交换、分配、消费这四者间的关系。
胡耀邦很有兴致地说起对生产和消费关系的看法,特意谈到,马克思认为“生产的目的是消费”,他赞同这个观点。
后来胡耀邦在实践中发展了这个认识。在改革开放岁月里,胡耀邦提出,要讨论什么是生产的目的?这一方面会使人们意识到消费、特别是正当消费对生产的促进作用,一方面将使人们认识到,生产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消费。再到后来,胡耀邦将这个观点直接表述为,生产是为了人们享受到物质文明。
(全文完)
(初稿于2014年11月,2023年3月15日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