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选手陈思羽(前)和简彤娟在乒乓球女子团体四分之一决赛中与中国队展开较量。 PETROS GIANNAKOURIS/ASSOCIATED PRESS
这些运动员们输了。他们在巴黎的日子结束了。在被政治对手的队伍击败的时刻,他们甚至得不到祖国的名字与国旗带来的安慰。
身为一名来自台湾的奥运选手就等于不存在,至少不是正式的存在。为了安抚中国,台湾以“中华台北”这一尴尬称谓参加奥运会。政治对体育运动的介入迫使该岛运动员不得不使用那种可能会复杂到绊倒翻筋斗冠军的措辞,如果你是一名刚刚被中国队击败的乒乓球运动员,这种措辞就显得格外让人难受。
台湾乒乓球选手陈思羽说:”我只为自己而战,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奥运舞台上,她强调个人而非国家。
她的队友简彤娟则完全回避政治讨论,没有对台湾在奥运会上的地位发表评论。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说。“我可以走了吗?”
没有比奥运会更国际化的竞技场了。联合国大会是另一项盛大的全球事业,但它却把那些可以参加奥运会的领土、小岛国和算不上国家的实体排除在外。波多黎各、巴勒斯坦、中华台北——它们都参加了奥林匹克的国家入场式,还有一个难民代表队,其37名成员此前被迫离开一些在巴黎赛场上和他们角逐的国家。
但是,为了适应这种多样性——朝鲜和韩国、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中国和台湾——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策划者们规定运动员应避免政治立场。他们为一个个运动瞬间赋予鼓舞人心的国际团结意义——比如一位女性在在撑杆帮助下腾空,或自行车赛场上车轮的转动。他们浪漫化地描述奥林匹克休战的概念——在这场世界上最伟大的竞技比赛期间,对手们都要放下武器。
在男子体操个人单杠决赛中,中国选手张博恒和中华台北选手唐嘉鸿分享了铜牌。 CHANG W. LEE/THE NEW YORK TIMES
但政治总是会干预。在一场有台湾队参加的羽毛球半决赛中,安保人员没收了一条印有“台湾”字样的头巾。一名亲台球迷手持一张台湾岛形状的海报,被另一名观众抢走。台湾外交部谴责了这种“暴力行为”,称其与奥林匹克精神背道而驰。(台湾最终击败中国队,夺得羽毛球男子双打金牌)。
奥林匹克精神本应像一个气泡,以某种方式漂浮在全球政治的刀光剑影之上。
“我们必须保持政治中立,但不能不讲政治,”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托马斯·巴赫去年说。“我们不应该错误地把自己当作政治争端的裁判,因为我们会被这些政治力量压垮。”
巴赫是德国律师出身,他的发言为国际奥委会不顾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在入侵乌克兰中扮演的角色允许两国运动员以个人身份参加巴黎奥运会这一决定辩护。俄罗斯代表队和白俄罗斯代表队已经被禁止作为国家队参赛。
国际奥委会表示,这一决定的依据是俄罗斯将被占领的乌克兰部分地区纳入其奥运代表团,而不是因为莫斯科决定入侵另一个主权国家。把枪口对准平民并不足以让一个国家队被赶出奥运会,阿富汗、缅甸和叙利亚等国的代表团出现在巴黎证明了这一点。
国际奥委会在网上发表声明称,那些贬低以所谓“个人中立运动员”身份参赛的俄罗斯人和白俄罗斯人的人是虚伪的。
俄罗斯选手和白俄罗斯选手以“个人中立运动员”队的身份参赛。 LARS BARON/GETTY IMAGES
“可鄙的是,这些国家的政府并没有解决双重标准的问题,”声明写道。“我们没有看到他们对其祖国卷入世界上其他70场战争、武装冲突和危机的运动员参赛发表任何评论。”
巴黎奥运会期间没有出现奥林匹克休战。俄罗斯导弹继续袭击乌克兰目标。周六,以色列空袭了加沙的一座学校建筑群,以方称,这所学校正在被哈马斯使用。据加沙卫生当局称,有90多人在空袭中丧生。
当然,认为政治和体育存在于不同的领域,这是一种谬论,甚至国际奥委会也承认这一点。既然运动会以国家身份作为竞赛的组织原则,它们怎么可能不被结合在一起呢?爱国主义与好战主义只差一拳或是一桨。
此外,奥运会长期以来一直是展现有力政治表达的平台:在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上,杰西·欧文斯在短跑和跳远项目夺得四枚金牌;在1968年墨西哥城奥运会上,戴着手套的拳头高高举起;1980年,因苏联入侵阿富汗事件,美国带头抵制当年在莫斯科举办的奥运会;四年后,苏联集团对这一冒犯予以回敬,拒绝参加洛杉矶奥运会。
甚至国际奥委会对难民代表队的认可本身也是一则政治声明,难民代表队于2016年首次在里约热内卢亮相。在巴黎奥运会上,该代表队约40%的成员来自伊朗,但其中还包括来自阿富汗、叙利亚、埃塞俄比亚、委内瑞拉等国的运动员。
8月8日,童年时移居英国的喀麦隆裔运动员辛迪·恩甘巴为难民队夺得了该队有史以来的第一枚奖牌,那是一枚拳击铜牌。她的下一场战斗是获得英国公民身份,在该国,她曾面临被驱逐出境的威胁。
“我只是全世界数以百万计难民中的一员,全世界数十亿人中的一员,”恩甘巴在参加拳击抽签时说道。“我希望我能给他们动力。”
体育届钟爱黑马故事,喜欢后来居上的救赎故事。在巴黎,25年前由英国移交给中国的弹丸之地香港赢得了两枚击剑金牌,比孟加拉、印度和南非的总和还要多。
但这些胜利很快就被政治化了。其中一名击剑运动员得到香港受镇压的民主运动成员的支持,另一名击剑运动员则被视为支持北京统治者,他们通过限制性的国家安全法将异见者定为犯罪。
卢蔚丰是香港首位参加奥运会的跆拳道选手,周四晚上,他在比赛中输给中国选手,最终名列第七。他想谈体育,而不是政治。
“我是新一代的后起之秀,”他说。“让香港的每个人都有机会更多地了解跆拳道,这非常重要。”
来自叙利亚的难民选手叶海亚·阿尔·戈塔尼(左)输给了香港选手卢蔚丰。 DAVID GRAY/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在之前的一轮比赛中,卢蔚丰击败了来自叙利亚的难民选手亚希亚·阿尔·戈塔尼。卢蔚丰和戈塔尼都曾担任过各自奥运代表队的旗手。
在约旦的阿兹拉克难民营大约有4万名流离失所的叙利亚人,戈塔尼的家人和朋友为这位本土的选手欢呼加油。
“他好像在告诉难民营里的难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在奥运场上了,’”同样在难民营长大的大学生阿里·阿德尔·阿斯加马尼说道。
能参加巴黎奥运会是一份礼物,但这份礼物取决于全球政治和体育实力之间的相互作用,这种作用比任何人愿意承认的都要多。
香港代表队以四枚奖牌的惊人成绩结束了奥运会。然而,香港在奥运会上的存在取决于北京的默许,而当中国在2047年完全从政治上吞并香港时,这种许可或许更加难以维持。
目前,香港以“中国香港代表团”的身份参加奥运会。
“我们对香港奥运队的未来充满希望,”该地区奥运代表团团长施文信(Brian Stevenson)说。“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中国香港。”
Amy Chang Chien自台北、John Liu自首尔对本文有报道贡献。
Hannah Beech是《纽约时报》记者,常驻曼谷。她报道亚洲新闻超过25年,主要报道深度和调查新闻。点击查看更多关于她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