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卡罗莱纳州学生,发动非暴力公民抗议,争取宪法权利,金博士公开宣布全力支持后的两个礼拜,阿拉巴马州大陪审团突然宣布,批准阿拉巴马州检察官,起诉金博士的两项伪证重罪,并且同时签发拘捕令,将金博士缉拿归案。
让历史事实来说明,所谓的伪证罪是什么。在美国大部分的起诉黑社会犯罪集团的案例中,检察官难以在法庭上证实什么是黑社会,因而多以逃税、伪证或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而将之判刑了事。
金博士的所谓伪证罪,就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的最佳写照。在美国,任何人都知道,逃税行为是一种后果严重的错误(crippling mistake)。
盘踞在阿拉巴马州政府里的三K党,或准三K党徒们,完全无法忍受金博士,公开领导的抵制蒙哥马利公交运动,三百余天的长期抗议,成功地摧毁了三K党,或准三K党们,在公交上的种族隔离政策。
在金博士公开宣布支持北卡农业科技大学,促使阿拉巴马州政府里的三K党,或准三K党徒们,采取了实际行动:为了达到防范金博士,继续制造麻烦之目的,最佳的方法,就是将他关进监狱。
在政治放大镜的彻查下,阿拉巴马州政府里的三K党,或准三K党徒们,惊喜若狂地发现,金博士在1956和1958两年的报税记录中,有两笔来自蒙哥马利改进协会(Montgomery ImprovementAssociation),和南方基督徒领袖会议的捐款,没有申报。
阿拉巴马州司法部公开宣布,金博士在1958年的收入是四万五千元,那两笔捐款的应交税是一千七百元。
阿拉巴马州大陪审团的法理是,金博士在报税表上签字,是“在知道伪证罪惩罚条例后的签字(signed under penalties perjury)”。
蒙哥马利改进协会,和南方基督徒领袖会议,是金博士的政治大本营,他们同时宣布,阿拉巴马州司法部的说法不准确,金博士并没有那么高的收入,也没有亏欠什么应交税款。
依法律层面,在阿拉巴马州的司法史上,从来没有这种案例。即使亏欠一千七百元税款,属于事实,尤其是初犯者,税务局多要求补交税款与利息,最多也就是轻微地罚款了事。
以亏欠一千七百元理由,来控诉金博士两项刑事重罪,不仅是阿拉巴马州司法史上的首例,也是美国司法史上的首例。
金博士并没有采取任何认罪的息事宁人行动,而是直接亲自在法庭上与之理论。在1960年5月25日开预审庭时,金博士向法庭出示法理依据:按照阿拉巴马州法律,所有向金博士捐赠的钱,是不需要交税的。
金博士拒绝律师的反对提议,他亲自出庭作证说,那位调查他税务问题的专员,自己也向他承认,他的老板要他“确保找出金博士的报税漏洞”。
由全是白人组成的陪审团,只用了三小时四十分钟,就达成金博士无罪的一致裁决,彻底击碎了伪类们的阴谋诡计。
金博士在得知裁决后,公开发表声明说:“这个事实告诉了我们,什么是希望,我在多次的场合说过,在美国的南方,那里有数以千万计,有正义感的白人。”
在法庭审判后,阿拉巴马州司法部,立即处于极其不利的地步,他们意识到一个事实:看来在众目睽睽下,用伪证重罪,将金博士关起来的勾当,是有点不太现实的幻想。
对付金博士的阴谋诡计陷害,并没有因为全白人陪审团裁定无罪而停止。《纽约时报》的政治广告,适时地为阿拉巴马州的三K党或准三K党,陷害金博士,提供了另一次机会。
第一位跳出来假借《纽约时报》的政治广告,诬告《纽约时报》、阿伯纳西(Ralph Abernathy)、西伊(Solomon Seay)、沙特尔沃思(Fred Shuttlesworth)、与劳沃里(Joseph Lowery)四位黑人牧师诽谤的,是阿拉巴马州公众安全行政长官(Alabama Public Safety Commissioner)苏利文(LesterSullivan)。
在苏利文意图使用诬告的法律手段,陷害美国南方民权领袖之后,为了配合陷害与打击民权运动,时任阿拉巴马州长的柏特逊(John Patterson),也立即跟进,控告被告诽谤,同时把金博士也捎上,成为第六位被告。
如果了解六位被告、两位原告、与两位政治广告主要推手的个人出身,和大时代背景,将有助于透视《纽约时报 诉 苏利文案》幕后的庐山真面目。
苏利文于1921年3月5日,在肯塔基州路易斯郡出生,于1977年6月11日,死于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郡,活了五十六年。苏利文是二十世纪中期,美国南方种族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
在美国近代民权运动发展史上,阿拉巴马州是一个盛产种族歧视的妖孽之地,自古如此,至今依然。
阿拉巴马州第二十七、第三十一任最高法院院长穆尔(Roy Moore),就是最具典型的例子。
川普竞选总统时,启用来自阿拉巴马州的联邦参议员塞森斯(Jeff Sessions),为贴身顾问,两人穿着一条裤子,一拍即合,都是臭味相投的种族主义分子。
川普当选后,用之为司法部长,塞森斯一上台,就因通俄丑闻嫌疑,不仅变成了跛脚部长,也变成了美国司法史上,最无能的司法部长,最后与川普以翻脸告终。
塞森斯当了司法部长,辞去联邦参议员职位,2017年,阿拉巴马州依法补选。穆尔以为自己的春天到了,使尽全力要在特别选举中,挤进联邦参议院,却因性丑闻缘故,败在民主党对手琼斯(Douglas Jones)之手。
穆尔就是一位不具三K党之名,实际上比三K党,还要三K党的种族主义分子,至今依然迷信种族隔离,美其名为“选择的权利”。
1992年,穆尔当选为阿拉巴马州第十六巡回法院法官,2000年因天怒人怨而被炒鱿鱼。在寻求阿拉巴马州长公职失败后,于2013年,意外地当选为阿拉巴马州最高法院院长,2017年,因公开抗拒美国最高法院同性婚姻全国合法化,而再度被逼下台。
苏利文的父亲亨利,是一位农夫,后来在当地混上了警长职位,他母亲波琳是一位小学老师。他在肯塔基州长大,中学毕业后,当过建筑工人,干过药房杂役,1941年参军,退伍后,在阿拉巴马州空军基地,干过宪兵小军官,开始了他的警察生涯。
1947年,苏利文加入阿拉巴马州公安部。时来运转,受到公安部部长柏特逊(Malcolm Patterson)的器重,自此平步青云,宦途顺利。
1950年,柏特逊当选为阿拉巴马州长,次年即提名苏利文,为阿拉巴马州公众安全行政长官,职责监管警察、消防、监狱、衡量和坟场,长达五年之久。
这段时期,苏利文开始他的宦途生涯,也正式加入了三K党,成为阿拉巴马州臭名昭著的种族主义分子。
苏利文动用所有的权力,使尽所有的手段,来仇视非洲裔美国人,也使出所有的卑鄙手段,来陷害民权领袖,这些行为,恰恰旁证出苏利文内心的丑陋心态。
《纽约时报》政治广告事件,为苏利文提供了一次陷害民权运动的黄金机会,于是祭出司法大棒,造就了一件美国司法史上,异常重要的案例。
种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出现,双方俱伤,无一幸免。苏利文就是一个现成的最佳例子。在他主政阿拉巴马州警政期间,多有建树,尤其是在社会治安与官员贪腐上,可谓政绩过人,屡建功勋。
然而苏利文的三K党背景,和种族歧视思想,不仅暗淡了他正面的业绩,还把他变成了美国近代民权运动发展史上的罪人。
柏特逊与苏利文是一丘之貉,两人狼狈为奸,俱是美国当代,坚定地执行种族歧视犯罪勾当的典型人物。
柏特逊于1921年9月27日,在阿拉巴马州高德维尔郡(Goldville)出生,今年九十八岁了,依然活着,但没有像阿拉巴马州第四十五任州长华莱士(George Wallace)那样,晚年时大彻大悟,公开忏悔自己干下的种族仇恨、偏见与歧视的罪孽,并以实际行动,提拔大量的黑人,进入他政府各个部门,弥补自己的错误。
柏特逊的父亲艾伯特,也是一位凤凰城律师,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凤凰城,律师能够存活下去,只有接那些如为赌场或黑社会辩护的高风险案件,而艾伯特的客户,更是一群声名狼藉的黑社会头目。
1954年,艾伯特获得民主党提名,成为下任阿拉巴马州司法部长候选人,他的政见,就是要清扫凤凰城的黑社会和地下赌场。这个政见,不幸地为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1954年6月18日,在光天化日之下,艾伯特被贪污腐败、包庇流氓、时任副警长的富勒(AlbertFuller),和地下赌场老板马修斯(Jimmy Mathews)联手,暗杀毙命。
这件凶杀案震惊全国。阿拉巴马州长富尔逊(Jim Folsom)下令国民军,进驻凤凰城,调集全州警力,彻底清除了盘踞在当地的黄黑两道人马,自此凤凰城脱胎换骨,成为美国治安优良之地。
1955年,柏特逊借势而上,继承父志,宣布竞选阿拉巴马州司法部长公职,哀兵必胜,毫无对手,顺利当选。
八年后,柏特逊更上一层楼,当选为阿拉巴马州第四十四任州长。大概流年不利的柏特逊,命运多劫,在1959年1月19日,宣誓就任阿拉巴马州第四十四任州长后,还没有开始推行政治理念,就被通奸、贪污、与腐败丑闻,搞得焦头烂额。加之当时的阿拉巴马州,尚未修州宪,不允许在任州长,直接竞选连任,只得一任了事。
柏特逊自此沉沦,直到现在,这位已经被世人几乎遗忘了的九十五岁老人,还在他阿拉巴马州一千两百英亩的农场里,靠着怀念早已消逝的早年回忆,度其余生。
就像所有的种族主义者一样,柏特逊心胸狭窄,鼠目寸光,因而终身未能登大雅之堂。别人从政,是为了舒展抱负,但是柏特逊的从政目的有二:一是为了报仇,而且是为了报一己的私仇;二是推动种族仇恨,那种因白人至上主义,与种族歧视混合出来的罪孽仇恨。
2017年6月24日,九十三岁柏特逊,在接受记者奇特伍德(Tim Chitwood)采访时,对那些六十余年前的恩恩怨怨,依然耿耿于怀,他居然格格大笑地说:
“复仇就是我参政的动力。在我一生中都没有如此强烈过,我迫不及待地要将他们干掉!我有那种动力,整个欲望就是要复仇,我也知道,这种复仇欲望,不是正常人的态度,但我就是那样,力尽不知疲地工作着,甚至彻夜不眠,就是为了复仇。
为了达到平衡自己,报仇雪恨是一种强烈的欲望,不是很糟糕吗?这不是为了正义而复仇吗?你认为上帝会如此认同吗?”
种族歧视与白人至上的邪念,彻底使柏特逊,丧失了人性和良知,陷进堕落的深渊,万劫不复。别看柏特逊资历显赫,当过阿拉巴马州参议员、司法部州长,甚至在2004年时,穆尔因为拒绝联邦法院勒令他,将树立在联邦法院中的十戒石碑移走,而被炒了鱿鱼,他居然被提名接替穆尔的位子,但是他依然不是政治家,甚至于连普通政客都称不上,只能说是一位既无才又无德的美国南方政治小丑。
苏利文是柏特逊的政治打手与狗腿子,任何打击民权运动的勾当,两人都“当仁不让”,柏特逊加入苏利文的诽谤诉讼行列,而且顺手把金博士扯进去,毫无使人惊讶之处。
苏利文控告四个所谓诽谤他的牧师,是西伊、阿伯纳西、沙特尔沃思与劳沃里。
四位被告有着四个共同点:全是非洲裔美国人、全是基督教牧师、全是民权运动领袖、全是阿拉巴马州暴政眼中的麻烦制造者,也是阿拉巴马州暴政,刻意要整肃的对象。
通过这四位所谓诽谤罪的被告大背景,可以清楚地看出,当年以柏特逊和苏利文为代表的黑暗势力,其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与狂妄无耻。
俗语说得好:老子英雄儿好汉。此话用在西伊和他儿子小西伊(Solomon Seay, Jr.)身上,真是恰当不过。
西伊是土生土长的阿拉巴马州人士。他于1899年1月25日在麦肯郡(Macon County)出生,毕业自阿拉巴马州塔拉迪加大学(Talladega College)。
上世纪四十年代,西伊不仅成为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锡安山基督教堂(Mount Zion African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的牧师,也是黑带领域(Black Belt region)大舞台上,耀眼生辉的主角。
在美国近代民权运动发展史上,黑带领域是一个泛泛而称的政治名词,指的是美国南方阿拉巴马、阿肯色、佛罗里达、乔治亚、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北卡罗莱纳、南卡罗莱纳、德克萨斯、马里兰、和弗吉尼亚十一个州,这也是美国历史上蓄奴最多的州,更是种族歧视最为严重的州。
历史因素和政治格局,使黑带领域,成为民权运动的焦点舞台。
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锡安山基督教堂,初建于1899年,是美国近代民权运动的摇篮,是金博士与众多非洲裔美国人牧师的政治发祥地。
1955年,为支持帕克斯(Rosa Parks),不在公车上让位给白人,由蒙哥马利改进协会与金博士,联手领导的抵制蒙哥马利公共巴士运动,就是在这家教堂里面决定下来的。
1965年的从塞尔玛到蒙哥马利大游行,中途休息站,就是这家教堂。如今这家小教堂,已经成为阿拉巴马州的重点历史保护建筑,更是美国近代民权运动领袖们,心目中的圣地。
西伊对于抵制公共巴士运动,并不陌生。1943年,他在田纳西州诺克斯维尔(Knoxville),就领导过以推翻在公共巴士种族隔离为诉求的抵制运动,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为日后在蒙哥马利的抵制公共巴士运动中,提供了难得的经验教训。
1955年的蒙哥马利抵制公共巴士成功,迫使诺克斯维尔自动在1956年,宣布废除在公共巴士上的种族隔离政策。
1949年,在蒙哥马利,爆出有两名黑人少女,被两名白人警察强奸的丑闻。西伊悍然挺身而出,发动社会各阶层,抗议暴政,虽然没有成功,但给世人启示了,不畏暴政的勇气和胆色,使他成为风口浪尖的人物。
在平凡中见其宏伟,在艰苦里磨练其意志。西伊自小与弟兄们出门干苦力活养家,矿场、铁路、工地,餐馆等,到处可以见到他辛苦劳动的身影。
西伊利用半工赚回来的钱,到洛马克斯神学院(Lomax Hannon School),取得了学位,成为职业牧师。
1956年2月24日,在抵制蒙哥马利公共巴士运动中,西伊与其余的八十八位支持者,同时被阿拉巴马州检察官,以“破环治安”罪名,提起公诉。
1961年5月20日,来自首都华盛顿的自由乘客(Freedom Riders)巴士,一到蒙哥马利,就被带着攻击武器的三K党,暴力攻击,导致大量年轻人受伤。西伊在这里,显示出他优越的领袖才能,将伤者全部接到家里,给予治疗和安抚。
从协助阿拉巴马州本地非洲裔美国选民登记,到插手被白人暴力强奸的黑人女性寻求正义,处处可见西伊的英勇身影。
为此,西伊付出几度险些被三K党暗杀的代价。有一次在自己家门口,被驾车经过的三K党,开枪击中胸部,但是命大,逃过了鬼门关。为此,金博士公开发表了致肯尼迪总统的抗议信。
西伊深受金博士非暴力公民抗命理论的感召,成为他的忠诚追随者。当苏利文假借《纽约时报》的政治广告,而采取法律手段,来迫害民权运动时,西伊自然成为四大被告之一,这个结论,毫无使人惊讶之处。
在金博士的资料和《阿拉巴马百科全书》中,保存着有关西伊的大量资料。他于1988年4月8日,在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麦迪逊花园自己家中,安详辞世,享年八十九岁。
金博士多次美誉西伊,是美国民权运动的精神之父(spiritual father)。
1990年,西伊去世后两年,他的自传《在神的恩典下我曾到达那里(I was there by the grace of
)》出版,这本只有两百九十六页的书,不是畅销书,由于只印一版,数量又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历史学家,肯定了他的历史地位,因而成了研究西伊历史的稀品,价格节节攀高,目前在旧货摊的市价,该书已经叫价高达九百八十余元,可谓一件不可思议的杏坛盛轶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