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1933 年,一场在全球史叙述中长期被忽视的民族灾难发生在中亚草原——哈萨克斯坦大饥饿。在短短几年内,一个以游牧为生的民族遭遇被迫定居化、暴力征粮、生态破坏与大规模死亡,超过三分之一的哈萨克族人口消失。这场惨剧并非天灾,而是苏联体制下强制集体化和极权政策所制造的系统性人祸。本文旨在让被掩盖九十年的草原哀号重新被听见、尤其是被经历过同样灾难的中国同胞。
一 、偶然阅读打开了通往一个被遗忘世界的入口
日前在网上浏览资料时,无意看到“哈萨克斯坦大饥饿”这一词条。出于对乌克兰大饥饿及苏联问题的关注于是点开了它。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粮食危机,但随着进一步查阅维基百科与相关研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远超想象的恐怖场景——一场规模巨大、却长期被低估、被刻意遗忘的民族灾难。在震惊之余决定整理这段历史,与大家共享。更重要的是,当我把哈萨克斯坦、乌克兰、中国的大饥荒放在一起比较时,一个清晰而悲凉的结论浮现出来:这些大饥荒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其原因、政策、结果均惊人相似,马列极权体制本身才是真正的灾难制造者。
二 、饥荒的原因与社会背景
1928 年苏联开始第一个五年计划,为尽快建成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斯大林在全国范围内强推工业化与农村集体化政策。他要求以最快速度实现国家工业化,为此采取了极端手段: 以极低价格强制征粮供应城市并出口换汇购买外国设备,农民被迫加入集体农庄,私人土地、牲畜全部被取消;’富农’被定为阶级敌人,苏联进行大量处决,以及把200 万以上家庭驱逐至西伯利亚与北高加索地区。农村社会生态被摧毁,农民普遍抵抗生产急剧下降。而为了达到征粮目标,苏联对农民采取严酷的政策:
- 征粮定额严重超产量与武装征粮:农村几乎无粮可留。
- 穷村断粮惩罚:未完成配额即被封村、没收食物并列入黑名单。
- 禁止逃荒:1932 年起饥民不得进入城市,火车站严控,逃荒者被遣返。
- 信息封锁:禁止使用“饥荒”一词,严格限制外媒。
以上构成苏联大饥饿在全国范围内爆发的制度性根源以及外界知之甚少的原因。
三、哈萨克斯坦大饥荒 ——超过三分之一人口死亡的灾难

1930–1933 年间,苏联多地爆发特大饥荒,累计造成 500 万至 900 万人死亡。这是当代人类社会最大的惨案之一,这场灾难不是天灾,而是斯大林强制推行集体化、征粮与镇压政策造成的政治性人祸,它是整个苏联框架下的系统性饥饿工程,包括:乌克兰的大饥饿(Holodomor)、哈萨克斯坦以及俄罗斯伏尔加、北高加索、乌拉尔、西伯利亚等地区,在所有受灾地区中灾难程度最深的是哈萨克斯坦大饥饿,其人口损失约 130 万 ~ 180 万, 占总人口的约 35%–42%,是苏联所有民族中人口损失比例最高的。
十月革命后,1920 年哈萨克斯坦成为苏俄境内的卡扎克( 哈萨克族的旧称)自治共和国,惨剧发生在这里,原因如下。
1 强制集体化:以“现代化”名义摧毁游牧文明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苏联全面推行农业集体化运动,苏联统治者斯大林和苏联干部把千百年来哈萨克人民的游牧体系视为“落后”“分散”“不便管理,难以控制”,必须用行政命令消灭,因此大规模强制集体化和定居生活 ,人为制造生态破坏,直接暴力针对民族生活方式。哈萨克斯坦以游牧牧业为主体,其社会结构在苏联集体化中承受了摧毁性的打击:强制定居化破坏了草原生态链,暴力征粮摧毁了牧民的生存基础,一个民族被推向死亡边缘。
2 政治任务压倒现实,征粮配额不减反增
当时苏联正在进行工业化,全境轰轰烈烈的强制征粮行动仍在进行,尽管草原上已无粮可收,仍要求按计划完成征粮。“苏联在1932–33年粮食极度短缺时仍坚持出口谷物,以维持工业化外汇。”哈萨克斯坦不仅要完成配额,还要补贴其他共和国。地方干部为了保命把牧民最后的种子粮夺走,强迫屠宰最后的牲畜以换取粮食,还派武装队伍挨家挨户“清仓”征粮,结果,饥荒被行政命令加速恶化而恶性循环。
哈萨克斯坦因强制集体化、摧毁游牧体系、持续征粮而出现了全境性饥荒。根据学者对苏联人口档案1937 年普查的分析死亡人口约占哈萨克族总人口的 35%–42%,远高于乌克兰以及苏联本土其他地区死亡人数,仅其中牲畜数量从 4,000 万头锐减至不足 400 万——损失超过 90%。对游牧民族而言,这意味着其文明结构的全面瓦解。历史学者 Sarah Cameron 指出“苏联以农业国家的逻辑治理草原,结果摧毁了维系这个民族数百年的生态与经济体系。”
3 大规模逃亡与传统社会瓦解
苏联干部认为游牧是“落后生产方式”,必须以行政命令强制改造。 在这个背景下他们要求牧民把牲畜全部交给集体农庄,放弃迁徙,住进苏联规划的“定居点”,以往的游牧生活方式被粗暴打断,畜牧迁徙路线被切断,被强迫定居,然而这些定居点往往无粮、无水、无耕地、无医疗, 甚至只是用木桩草草围出的集中营式的临时村落,对于千百年来依赖草原生态迁徙的牧民来说,这是一纸“死亡命令”。“牧民在定居点中因无食物而死亡,尸体散落在道路与村庄周围。”( Kazakh SSR 地方政府在 1931 年提交给莫斯科的秘密报告);历史学家Cameron 在档案中发现一份地方报告:“牧民到达定居点后,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许多人倒毙在地’。
面对绝境1930–1933 年越有100多万哈萨克人向外逃亡; 其中约20–30 万人沿着乌伦古河、阿尔泰山、伊犁河谷大量涌向中国边境进入中国新疆(伊犁、塔城、阿勒泰);数万逃往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俄罗斯西伯利亚;大量人死在途中,尸体沿路暴露。1932 年苏联边境军队档案曾记载:“大量哈萨克家庭携带骨瘦如柴的牲畜涌向中国边境,沿路布满尸体···,许多人未到达目的地就死于严寒与饥饿’。这是哈萨克民族历史上最惨烈的迁徙,被称为“民族的大流亡”(The Great Exodus)
4 哈萨克死亡比例最高
1930—1933大饥饿最深远、最直接后果是哈萨克族从哈萨克共和国主体民族变成少数民族,根据苏联人口统计1926 年哈萨克人在本国占约60%,为最大主体民族;大饥饿后的1939 年约占38%,成为自己国土上的少数民族,消失人口损失约 130 万 ~ 180万,占总人口的约 35%–42%。
相同原因导致的苏联同时期大饥饿诸多地区、包括乌克兰、伏尔加、乌拉尔、西伯利亚等地区的饥荒中哈萨克死亡人口占比最高,其原因学者分析如下 :
- 游牧经济极度脆弱,被强制定居后立即崩溃;2. 牲畜是唯一食物储备,一旦被夺生存瞬间断裂;3. 生态系统被破坏,迁徙路线封锁;4. 征粮任务不减反增,哈萨克是苏联各地中最不合理的执行区;5. 也是最根本的原因,苏联缺乏对草原文明的基本理解,决策失误具有结构性。因此,哈萨克斯坦大饥饿被学界普遍认为是“苏联大饥饿中破坏最彻底、死亡比例最高、文化损失最深的一场灾难”。
四、苏联的刻意掩盖与沉默
苏联为避免暴露治理失败把饥荒称为’临时困难’,长期封锁真相禁止报道,禁止统计死亡、严控档案、删除真实统计、将逃亡者称为“叛国分子’、幸存者被污名化为“不适应社会主义的落后民族”而沉默;许多哈萨克家庭面对死亡、流亡与社会崩解等经历极端痛苦而不愿回忆。
长期以来国际视线集中于乌克兰大饥饿的报道和研究,地处中亚腹地的哈萨克斯坦大饥饿知之甚少,其相关档案自斯大林以来一直被视为研究禁忌,直到苏联解体后才逐渐解密。
这场被遗忘的灾难提醒我们:马列共产极权是人类最高的代价。这无论是当年的苏联乌克兰、哈萨克斯坦,还是三十年以后发生在中国大地的大饥饿,都印证了这个惨痛的教训。
五、记忆——-对暴力最坚定的抵抗
哈萨克斯坦大饥饿被掩盖近一个世纪,但历史不会永远沉默。讲述,不仅是纪念死者,更是对后来者的警醒:
事实证明共产主义体制造成的人祸远比天灾更致命
人类的苦难必须被听见,罪恶必须被清算,
愿这段草原上的呜咽,成为世界追求真相与自由的力量。
愿我们永远记住那些死于饥饿的哈萨克草原的牧民、乌克兰农民以及中国农民。
愿记忆成为人类走向自由与尊严的永恒基石。
王安娜
华盛顿DC
2025 年 12 月 1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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