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 DC.

26 4 月, 2024 10:43 上午

作者:Harrison Zhang

金无怠在美国联邦政府服务几十年,1985年冬天被捕罪名是给中国当间谍,陪审团裁定17项罪名全都成立,就在来年3月要宣判刑期之前,他突然2月下旬死在了美国维吉尼亚州威廉王子县拘留所。

金无怠与妻子周谨予合影

 

他的17项罪名中,起码有几项最高刑期可无期徒刑。

金无怠在监狱中用一个塑料袋套头,在脖子処用一根鞋带扎紧断绝氧气导致窒息死亡。

金无怠(1922.8.17-1986.2.21),满族人,中共主政后他一直在海外帮助美国政府,干过韩战翻译,战争结束后为美国情报外围组织美国对外广播情报机构服务,主要是监听大陆广播,然后翻译成英文。该机构先在衝绳后来到夏威夷再后来退回美国本土,对大陆各种监听工作让位于全方位的媒体监视。

他一路基本顺风顺水,入籍成了公民,在六十嵗时退休,享受联邦雇员一切福利待遇。1985年11月22日,金无怠在华盛顿郊外的亚历山大市的水门大楼住宅被捕,第二年2月,陪审团裁定金17项罪名成立并定于3月4日判刑。就在2月21日,金在北佛吉尼亚州的马纳萨斯威廉王子县拘留所自杀,终年63嵗。

来自台湾的张系囯教授也认爲:金无怠不是自杀,他是被人干掉的。他的理由是:“你想金是用盛垃圾的塑料袋套在头上自行闷死,这可能吗?只要是在昏迷前将塑料袋扯破,人就死不了。要有多大决心,才能这样的寻死了? ”

金是中共主政后即开始为美国服务的联邦雇员,在最早归化成爲美国公民的大陆人当中,也算是开路先锋。

金死后,跟吴弘达家人认爲其死因是自己溺水而亡一样,金的家人参与了尸检全过程也认爲自杀结论成立,此案随之告一段落。

但因爲金死得实在是蹊跷,各种阴谋论随之冒头。

一种説法是:中共派人进去“做掉”了金。最明显的一个理由是,就在1986年2月金无怠自杀前不久,纽约华文报纸《中报》记者陈囯坤曾去了马纳萨斯监狱采访了金,在拘留所关押期间,金很少见记者,陈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采访金的中文记者。那么,这位姓陈的记者是否中共特工?
事情过去多年后,不少网人猜测中报是否跟中共有何勾兑和猫腻,考虑到老总傅朝枢在六四后不久报纸“反水”开始拥护北京的事实。还有报道说,傅拿了李先念特批的一千万美元的‘大外宣’经费来替北京説好话。不过,六四后出走美国的香港新华社长许家屯曾证明:北京的确通过香港新华社给了傅不少钱。

看了陈囯坤的采访记录:基本可以看出,当时的中报还是秉承了如实客观报道的新闻理念和原则的,记者采访中规中矩,准备工作(homework)也算相当不错和充分。当然,身爲记者并同时作爲间谍并无绝对的分野和不可逾越的界限,一篇好的采访报道,并不能证明该记者就没有承担采访之外的特殊任务。但具体到中报这次采访,这一切只是逻辑推断而没有任何证据。

陈的这次监狱采访是1986年1月19日进行的,金在两天后的21日自杀,这中间有什么巧合?

金是1985年11月22日被捕的,到金在拘留所死亡的这中间两个月,金家基本是拒绝了媒体特别是中文媒体的采访,而这是唯一一次接受了中文媒体采访,而且是选中了亲北京的傅朝枢办的中报,还是在监狱进行的,这中间又有什么安排还是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再说陈囯坤,他是学心理学的,出道后从事新闻工作,据网上照片说,他曾为若干家台湾媒体工作:美洲中国时报,亚美时报,新亚时报,中国时报周刊,人间福报和自由时报美东版。人间福报是星云大师办的,而自由时报是民进党和亲台独人士办的。这些经历可看出,陈生是一位自由派报人。

这样的介绍,偏偏漏掉了他为中报服务的那一段。而这次采访,陈具体从傅朝枢那里得到了什么具体指示,就不为外人所知了。也许,是华语新闻界同名同姓的两人?

仔细想想,金无怠这个名字蛮有意思,别具一格。无,这个字,属于负面词,不入名。怠,也是负面字,也不入名。但这俩字加一起,就成了负负得正,如同无恙一样。这个名字,不俗,有点意境,父母没点文化和学养还真起不了这样的名字。

金无怠的父亲曾留学法国,回国后任法国人创办的平汉铁路局长,共生了4个儿子:长子金无病,次子金无忌、三子金无怠,小儿子金无骄。金无怠给自己两个儿子取名:巨石、鹿石;女儿取名美石。这是题外之话,书归正传。

1986年2月21日,是金无怠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早上6:30,金向狱警提出要个垃圾袋,説是自己的牢房垃圾箱满了。7:15拿到垃圾袋。7:30,狱卒通过窗口看到金躺在床上,但有水槽阻挡,没能看清金的头部。(这里特别是这个牢房的建筑佈局非常值得怀疑,爲何监房要这样设计或爲何要把金关进这个一个牢房?大概世界上从没有牢房设计到狱卒不可以通过小窗口看到人犯或犯人的头部吧。这次中共的里应外合,做得如此成功如此滴水不漏?)

到了8点,监狱点名,金没到。狱卒查房,发现金躺在床上“脚还在动”(这里也非常值得怀疑:爲何不进去直接叫起犯人?)。8:40,监狱再查房,叫金起床,发现没反应。赶紧打开房门进去,发现金全身覆盖毛毯,“头部套著垃圾袋,颈部用鞋带扎紧”,但尚有体温,立即解开鞋带,打开塑料袋,施以人工呼吸并叫紧急送医,无力回天。

天时地利人和,金无怠“成功”归西,三者占全。

假设这位中报记者是受派遣要来做掉金无怠,那么,他能怎样做呢?下毒?或暗示金自己结束自己?这两点,看来都没能做到。

再假设,马纳萨斯拘留所有个中共内应,记者同该内应里应外合,等记者走了过两天再将金捂死?

再假设,金无怠自己准备鞋带塑料袋,该狱卒配合金完成自杀?

再假设,是美国官方FBI或狱方决定要提前要了金无怠的命?那也得需要苦主配合吧,而且还得全力以赴地配合。不过,当外人要取你的性命时,你恐怕起码得是怒目圆睁或恐惧的眼神和表情吧。

有美国和海外中国异议人士比如已经仙逝的文汇报老总金瑶如,认定是中共方面做掉了金无怠。但是,逻辑即便成立,证据呢?逻辑和推理重于证据和事实?

回到老问题:鞋带、塑料袋和死亡症状。

鞋带哪里来的?金无怠在拘留所买了一双球鞋,该球鞋要比金平时穿的大好几码,显然金是要这个长鞋带来完成“使命”。金妻周瑾予说,她先生从来不穿球鞋的。是否这也需要那个“狱卒”配合?看来,这个狱内鼹鼠也配合默契?

金家属也质疑,金无怠窒息而死,按理面部表情一定有痛苦挣扎或扭曲的迹象,但金没有,表现非常平静。不管是自杀还是被自杀,这个迹象都很难解释。一个人,一个正常人,怎能如此平静地自己杀自己?
监狱和当局组织验尸,金的二儿子金鹿石自己是医生,见证了整个过程,承认其父的确是自杀。他杀需要的蛛丝马迹,这里,只需要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由此可见,所有的阴谋论,他杀说,这一切猜测和推理,都没有能推翻金的死亡事实和当局对金之死的判断和定性。金家属最后也同意自杀这个定性,将其尸体运回旧金山湾区帕罗奥图的奥塔玛哈墓园安息。

等又过了三十年,人们在游北京香山时,有人才猛然发现,这里也有座金无怠的墓碑,是金的三个孩子巨石、鹿石和美石立下的。金无怠和周瑾予都是二婚,与前妻或前夫都分别有两男一女。再婚后没有孩子。
金无怠的上綫

在联邦政府的起诉书中,提到了中共特工区啓明(音译)和朱恩涛。其中前者是金的直接上綫,而后者是中国公安部副部长和部长助理,跟金有不少“业务”往来。朱是南开外语系英专毕业的,兼公安部外事局长兼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长,2015年去世。

按照法庭文件的介绍(官方起诉书)和媒体的报道,区啓明是广东国安厅二局一处副处长。也是金无怠的上綫,他多次到香港和澳门,就是去见区的。

在庭审期间,不管是检方还是辩方,都不愿意多谈这位区先生,儘管起诉书里多次提到他是金的上綫。检方承认,在1985年11月22日FBI登门‘拜访’金无怠时,金非常惊讶地得知,他每次去香港会见区的情况,他们瞭如指掌。金无怠在法庭上说:1955年他还在衝绳为美国广播情报服务处工作时,就已经和区接上了头。

如此算来,到了七、八十年代,这个区应该是一位相当级别的负责人了。

金无怠在庭审期间说:区啓明当时45嵗,身高1米65左右,中等身材,说英文,不过他俩接头时都是说中文。

金无怠说,他最后一次见区,是1985年的2月,也就是说,在被捕的9个月前。而1984年,金没啥活动迹象。

问题还在于,现在这个区先生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叛逃美国然后供出了金?

金无怠认爲,这个检举揭发他的国安特工,一定不是区,因爲区详细瞭解他的一切,而这个‘报告人’似乎并不知他的名字。他爲此还询问了登门拜访的FBI特工报告人是否是区,但特工拒绝回答问题。

从英文报道和书籍来看,正是北京国安部这个‘出走者’供出了金无怠和区啓明以及朱恩涛的关係,而这个出走者就是中国国安部外事局长(一説是美大司长)俞强生。中方和美方都没有公开这一事件,法新社和共同社1986年9月初报道了俞强生叛逃事件。美方媒体最早报道俞强生叛逃事件是1986年9月5日的洛杉矶时报,消息来源是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政府官员。他说,正是这位投诚者检举了金无怠。美国媒体最早用的投诚者名字是:Yu Zhensan.

英文媒体报道,俞强生大约在金无怠被捕前后几个星期内出走海外的。而FBI对金无怠的监控早在1983年就开始了。这説明,俞强生还在北京国安位置上时就把CIA内部有中方鼹鼠的情报透露给了美方情报单位,并不是等他叛逃后才检举揭发金无怠的。按照英文书籍和报道,俞强生在中国时,的确并不知道金无怠的名字和详细情况,只是在细心观察周围情况 特别是相关负责同志们的行动时才发现了金在北京活动的蛛丝马迹并将此情况报告给了CIA。

金妻周瑾予后来在其纪念和追忆亡夫的书中说:她们家属对区先生在庭审期间没有露面而感到惊讶。其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爲区根本就没有在美方手中,怎么能出庭作证呢。

东风无力百花残

金案案情重大,连三星将军史迪威(Richard Stilwell)(韩战时分管战俘营的将军,和著名四星上将史迪威并无近亲血缘关係)都出庭作证。他还记得美军翻译金无怠曾对他说过:战俘多是农人,不习惯提供的饭食,因爲只给麵包而没有米饭,最后是给一杯极苦的叫“咖啡”的苦水,不知什么意思,也不给他们茶喝。

史迪威认爲,战俘中,有人希望能返回中国大陆;有人希望去台湾,如果将战俘营的内情外传,有可能影响当时正在进行的谈判。

而检方在庭审过程中,则最大化地利用了这点,直接影响了陪审团的裁决。1986年2月7日,是控辩双方最后的结辩。

检察官埃洛尼卡总结说,在几天的庭审中,被告已经承认窃取了美国机密资料,提供给了中共。姑且不论这些情报是否对美国国家安全造成伤害,被告的间谍和报税不实已经证据确凿。他最后突然提高了嗓门对陪审团和法庭说:
“在座的你们的丈夫和兄弟,成千上万在韩战战场上死去的,都是这个人杀的!这个人就是他! ”他用手指向了被告席上的金无怠。

全场鸦雀无声,一片肃然。

显然,这是检方的法律庭审辩论攻防策略,旨在影响陪审员的裁决,以求法律上的胜利。韩战美军阵亡4万,伤10万。毫无疑问,该检方律师这种发言和表态方式,对身爲美国普通人和依然对韩战有深刻印象的陪审员造成的影响,对被告杀伤力之巨大,则在意料之内。

1986年2月7日下午4点:由三男九女组成的陪审团,进入法庭。领头的陪审员回答法官问题说:17项罪名全部成立。第一项,共谋间谍罪:1950年到1985年,被告与中共情报人员合作,在韩战期间,将中共战俘资料送给中共,在其任职“服务处”期间,将接触到的机密文件,传递给中共,并接受中共报酬。此项,可判处无期徒刑罚款25万美元。第二项,被告将战俘营情报送给中共,已造成对美国国防的伤害。最高刑期无期,罚款25万。

3-6项罪名:也是间谍罪,在担任美国政府公职期间,将机密情报非法传递给中共;7-12项:是逃税避税;13-17项:在外国银行开户存款而没申报。

加起来,最高可判处两个无期外加87年徒刑罚款3百万美元。

正撰写金无怠案情文章之际,传来了华爲财务官孟晚舟被释放囘中国、后者同时释放加拿大人两个迈克尔(Michael Spavor and Michael Kovrig)的消息。孟晚舟被拘留三年多,在其加拿大千万豪宅软禁,除了没有户外自由其他吃香喝辣照常。反观被扣押在中国并被判刑的两位迈克尔,可曾有这样的待遇?再看看因爲给台湾泄密而被北京处死的少将刘连昆大校邵正宗、德国华裔商人沃维汉。这些人从被捕到被处死,外界几乎完全不知。

再看看纽时(2017.5.22NYT) 报道,北京2010年以来破获了CIA中国谍报网,将十数名美特工或綫民一网打尽。更有人就在政府大楼院子里和同事面前被公开枪毙。(对此细节我表示存疑)外界对此也几乎完全茫然。

再看看澳洲杨恆均和北京耿潇男女士还有许许多多的中国政治犯,他们在被逮捕后所受到的待遇。别的都不説,就说刑事诉讼法赋予的被告有权请律师权利和家属知情权探亲权,得到尊重了吗。人权啊,人权!戴厚英要活著,她的小説应改名。

又扯远了, 下围棋扭羊头扭回来。

金无怠的聪明和糊涂

金无怠人很聪明。他家学渊源,家境优厚,从小到大没受啥苦,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和平环境。金家在北京香山脚下有个大宅,弟兄姊妹几个在衣食无忧健康长大,基本上是个那种不用为稻粱谋的富家子弟。

他也是个聪慧的人,兴趣广汎,从小练习书法,临摹柳公权。他热爱唱歌有副好嗓子,音域宽广,可跨两个八度。他也喜欢博弈–中国象棋国际象棋围棋扑克麻将牌九角子老虎机21点百家乐和许多美国赌场的各种花活且斩获颇丰。他也很有语言天赋,懂英文以及普通话、粤语、福建话、上海话等多种方言且运用都嫺熟流利。

尤其是他的英文,他自认爲有童子功,背会了大量单词以至于其水平“跟我的中文一样。”

据其燕京校友介绍,金四十年代上大学时就非常“左倾”,这次出事,虽意料之外,实属情理之中。

这样的聪明人,不当间谍、不给共产党做事,实在也是屈才。

他一生几乎都是父母或“屋里的”在照顾他以至于他连被子都不会迭四体不勤五穀不分。在被捕后住拘留所期间,学会了曡被子和整理收拾内务,以便赢得当局奖赏每周可多获得一次家属探视时间。

金无怠退休后的住址在北维州(亚历山大市的知名公寓水门公寓大楼,四栋高层建筑组成的公寓建筑群),从DC方向开出进入北维州(过五角大楼)不久大约在395高速和Duke St 交界处就可以在路左手边看到那几栋高楼)。自1985年11月22日被捕后,一直到其去世的1986年2月21日,基本是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是先在阿灵顿拘留所住了两个星期,然后很快在12月5日就转到了马纳萨斯拘留所,并在那里走完其人生,嚥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整个硬件住宿伙食还有探监通信文化生活等诸多待遇方面,马纳萨斯拘留所也是大大提高了一步。金无怠甚至开玩笑说,这里是飞机“商务舱”,比老人院甚至比自己的中学和大学生活都“强多了。”最关键的是每周可以跟家人“会见”(隔著玻璃窗)两次,还可以无限制通信。在3个月的失去自由特别是从转监到了马纳萨斯拘留所这段时间,金无怠跟家人(主要是妻子周谨予)通了几十封信,几乎每天两人都在用不少时间在写信,周的回忆丈夫那本书,很多就是根据两人狱中通讯内容而写就的。

金无怠2月21日上午自杀后,当局从其监房桌上看到一封尚未发出去的金写给妻子的信,估计是20日晚间写就的。在这封中文信中,金提到了上诉事宜。他说,律师提到了上诉事宜,不过,我看理由不够充分。律师信函说要打到最高法院,起码要一年半的时间。因此,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金还说:我做出了不上诉的决定后,内心非常平静。时间落款是1986年2月20日晚上7点。

而这封信,由于周谨予并没有收到,因此她并无将此信列入其回忆录中。

另外,据华盛顿邮报在金去世后第二天的报道,在他去世前一个星期,他曾对一位囚犯说,如果他被判处无期徒刑,那就不会继续活下去,他有糖尿病,他会通过服用大量的糖来让自己“过了”奈何桥。看所属当局知道这个情况后,也非常担心,把金无怠列爲密切观察对象,并让医生彻底检查了金的精神状况。医生认爲,金没有自杀迹象,狱方遂解除了对金的观察。

如果在密切观察名单上,这个囚犯得住单间,狱卒每半个钟头检查监房一次。

金自杀后,其律师和妻子,都先后向法庭提出希望给金无怠平反(或起码部分平反)以减少国税局和当局对周的罚款数额,此要求被法院驳回。

中报记者采访金无怠

陈囯坤这次对金无怠的采访是1986年2月19日下午8点进行的。金无怠在不到48小时后自杀。华盛顿邮报说,金在去世前两三天曾接受了两名记者的采访,谈了半个钟头,没流露出任何不好的迹象。那么,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是陈囯坤的助手有问题值得怀疑?而相关各方,都没有提到这位“第三者”。

采访涉及到金自认爲非常重要的他对美中关係改善做出的贡献。

金承认,他在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提供给北京的美方“重要”文件,没有任何机密文件;他提供的具体文件,也不能公开。这完全和检方的指控以及陪审团的裁定相矛盾和衝突。法庭认爲,他给北京提供的,几乎都是机密文件或者是起码不应/不能给北京提供的文件。

金无怠在采访中承认区啓明是其上綫也认识朱恩涛,但这俩不会是出卖他的人。金说,区和朱都知道他的名字,而报告人则不知,只是知道他的代号。这个报告人还知道区和朱的官阶等内部情况,显然是个知情人。

美国情报专家陶德霍夫曼在其书(The Spy Within—Larry Chin and China’s Penetration of the CIA)中提到,北京国安部高官俞强生的确不知道金无怠的具体情况,他只是在某高官办公桌上看到了有关金无怠在北京的日程安排才估算出金的大致情况并向CIA报告的,时间是1982年10月。美情报部门根据这些已知数历时多年终于查到了未知数金的身上。

金提供的情报,可直达“天庭”—毛周邓的办公桌上。

起诉书说:1982年2月,金无怠到北京,公安部设宴为金庆功,几任部长到会,并授金“副局长”头衔。(周书47页)。关于金无怠的罪状,周的记录应该是准确的,没有任何被告家人愿意给亲人多加其罪。

金无怠的矛盾内心

金是基督徒,经常上教堂、查经和唱圣诗。他被捕后曾接受了CBS午夜观察节目采访。他说,他们辉格教派的基督徒,都用勇气按照良心而不计后果地献身某一事业。他说: 如果我能预计到即将发生的什么事情及其后果,我仍然还会这样做的,他指的是为中国当间谍一事。

被捕后,有记者问他,如果中国给他政治庇护,他愿不愿意去中国。他说,如果我能到中国,我愿意去。但在其自杀前一周,记者又问他同样的问题,这次他说:我得想一想。这里也是我的国家,我愿意呆在美国。他说:我是个爱国者,我热爱美国同时也热爱中华人民共和国。

金无怠有记笔记和日记的习惯,无论大事小情,他都记录下来,而FBI在1985年11月22日登门逮捕他那一天,就从其水门公寓两个独立房家里抄走了这些文件,成爲法庭审理金案时检方起诉和法庭定罪的重要证据。那时金无怠单独租用了另外一个一居室公寓作爲自己“办公室”。周很少来“这边”。FBI三名懂中文的探员是在金的“办公室”和他“谈”了6个小时并将两处地点都搜查后将其逮捕的。周做好了晚餐但金说有朋友来访商谈要事,需要等等,最后周左等右等金都不回来,最后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他们已经叫了附近中餐馆的外卖。

金说到了他和中共元老外交部长黄华还有驻美大使章文晋的关係:都是燕京大学的同学。他那段时间正积极张罗恢复燕京大学事宜,据説得到了中方的正面响应。

説到陪审团的问题,他说陪审员都是白人,没有非裔亚裔和其他少数民族,并说他们只有“微观”而没有“宏观”概念。

金还坚持认爲,最终北京会出手捞人的:“因爲什么呢?至少要做给世界看,是不是。人员出了问题,结果,好,就説“我根本不理”,这从人情上説不过去。他说,这不是给中国施加压力,而是讲“一般的公理”。

“是一种常识,就是这个国家不负责任,不会永远不负责任的。对不对。不过,问题就是,如果中国邓小平或胡耀邦马上就要来美了,他们如何向美国提出,美国也许不肯,是不是?不过呢,我在那上面(手稿)也説得很坦白,如果不肯,让我在这里住,也无所谓。CBS记者问我多次,我说没关係。是啊,你只是个微观,认爲一个人难道爲此一生就在监狱吗?可是我宏观!中国这么大,十亿人口,因爲我这个工作而改善国民经济、改善对外贸易、改善美中关係、改善对人民的控制,这个所有的情况,都是欣欣向荣,人民的生活都改善,这个在我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很大的喜悦。”

金无怠也谈到了特赦的希望:“当然大!如果是中国方面提出,美国可能办到,也许说,你那边也放一些你扣留的“民主斗士”好吗?请他们出来嘛!好像二月十二日捷克的事件,捷克那边承认这是我们的人员,如果是交换…. ”

金认爲,自己沟里翻了船,有很大的或然性。

他认爲,如果不是这个“报告人”,他几乎肯定可以继续隐瞒下去干下去。

败走麦城

由于北京这个内綫的举报,FBI和情报单位于1983年4月14日开始啓动代号《鹰爪行动》的调查,监听金无怠的电话,并监控其信件、住宅和行动。

调查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直到1985年11月22日收网。在此期间,当局监控金的电话记录有一千六百多页。金无怠认爲,如果是录音带,“恐怕一万卷也説不定”。他说,这么多研究资料,结果一点把柄也没拿到。当局还查了金五百多封信件,也没查到什么东西。其实,金并无都説对,当局还是查到了一些物证,比如他在北京下榻国安部给他安排的宾馆前门饭店553房间钥匙等等。而这个细节,跟俞强生所提到的不谋而合。

“他们看到没有证据,所以就是想再做下去也是这个样子,所以就出来想诈我一下,把内情诈出来,因爲他们到底是有一个反正的人所供给他们的内部情况。”结果是FBI成功了,金无怠败走麦城,一输到底,输个精光。

在1985年11月22日下午四点,FBI马克.约翰逊等三名探员登门拜访金,在水门公寓他自己另租的房间中,谈了6个小时,金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都招了。FBI最后决定逮捕金。全程没有律师。金在法庭庭审中说,这些特工剥夺了他有权会见律师的宪法权利,但特工说,他们按照法律行事,告他有权请律师,双方各执一词,但最后的事实是金的律师没有在场,而金的许多谈话内容,都被FBI当作呈堂供証。

金无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里犯了致命错误,他过分相信自己处理问题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导致他在这个环节中丢掉了非常重要的分数,棋错一招并一发不可收拾掉进致命深渊。

FBI探员首先问他:在中情局工作期间和退休后,有无同中共情报人员有过任何接触。他回答说:没有。马克.约翰逊给他看朱恩涛的照片,问他认识否,他回答:好像是北京的一个银行干部,在北京见过。但特工马上给他宣读了一份记录,记载著他1982年北京之行的所有细节。

FBI得到的重大收穫是:金无怠自己承认跟区啓明的上下綫关係,交代了他和区从1955年就开始联係的间谍事实。这形成了一个突破口,千里大堤毁于蚁穴。金听到FBI探员说区啓明的名字,“脸色变得苍白”。
六个小时后,FBI特工搜查了金在水门公寓的两处地址,搜走了他许多文件和笔记还有其它材料,装满几大箱,由金签字后,连同金本人一同带走,此时是接近11月22日午夜时分。

中情局的语言专家金无怠是中共间谍,而且是深藏不露潜水几十年的“鼹鼠”,这一爆炸性新闻,成了次日媒体的头条和关心中美关係的人们热议话题。

第二天1985年11月23日下午3点,位于亚历山大市的联邦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周作爲妻子参加了旁听。

1986年2月19日,除了中报的采访,金的妻子周瑾予也探了监,最后一次见到了丈夫。也正是在这天,金无怠拿出了一份他写的“自白书”,大约有16页。

在这个自白书中,金无怠非常有远见地提到了“防火墙”:

“那时我想,如果有一条可以直达中国最高层领导的专綫,则可在是当时期把势同水火的美中两国透过这条专綫来消除表面接触时所不可免得极端猜疑和猜忌,而达成逐渐修好的情况,这种猜疑和猜忌就像一座防火墙,使任何打算修好的暗示都要遭到碰壁。中国大陆的勤劳勇敢的伟大人民只能在这防火墙内孤军作战,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下进行成效甚低的”自力更生”。

金无怠还谈到了孙子兵法:“中国的‘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又説’胜之至上者,不战而屈人之兵‘,细研其中的道理似是以武力胜敌则不如以和谈来化敌爲友共襄善举,这是孙子兵法的伟大之处。在水浒传中这种事例是不胜枚举的,玉麒麟卢俊义就是被宋江感化而和宋江结义金兰变成忠义堂上的第二把交椅。以中国领导人对‘水浒传’之精通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的。”

这个自白书,金无怠在接受中报记者陈囯坤采访后,交给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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